转眼年底，离寒假很近了。小时在村里上初中，寒假时间长，那时作业也不多。家里出豆腐，卖豆腐。每逢寒假，就帮忙出豆腐，卖豆腐。

出豆腐需要先把泡好的黄豆磨成豆汁原浆。当时下午三四点去磨坊排队，把泡好的黄豆用电磨磨成豆汁原浆，装桶拉回家。豆汁原浆不能直接做豆腐，要分离豆腐渣和豆浆。方法是把豆汁原浆倒入一方型白布包中，白布包四角绑在一个横放悬起的十字木架上，其下是一口大生铁锅，用来接生豆浆，通过反反复复晃十字木架，生豆浆就会不断晃出。当几乎晃不出浆汁时，剩在白布包里的，便是白白的豆腐渣。豆腐渣一般用来喂猪。滤出豆浆和豆腐渣，通常要花一个小时。

生豆浆要变成豆腐，还要在大铁锅里煮沸和加浆水两步。当快煮沸时，要添加老浆水。第一次做豆腐，没有老浆水，可用醋来代替。随着醋或老浆水的加入，豆腐脑便逐渐在锅里凝结，同时酸酸的浆水也开始析出。这期间，要控制好火侯，过大过小都会出问题。火过大，豆腐脑会糊锅，豆腐脑会过老，制成的豆腐会少，豆腐也偏硬偏紧。火过小，豆腐脑会偏生，制成的豆腐虽多，但不筋道。

豆腐脑煮好以后，就要将豆腐脑盛到豆腐笼里装包进行压制，做成豆腐。一般要压制四到六个小时，将豆腐脑里的浆水压出来。豆腐脑的浆水压到一定程度之后，豆腐就算做好，可以装车去卖了。压出来的浆水可以做老浆水用。豆腐压制的地方不能过热过冷。过热，豆腐会发了。过冷，豆腐会冻了。

通常豆腐脑装包压制，是在晚上十点以后，十一点之前，偶尔也会过零点。出门卖豆腐一般在早上六点以前，或者更早。那时天还黑呼呼的，有时也刮风下雪。但豆腐做了，总得卖出去。一般要骑一个小时的三轮车，才到有人买豆腐的村庄。

到了地头，要敲豆腐梆子。梆子响一会，买豆腐的就来了。小门小户，一般割一二斤。碰上人家请客办事，才会买个三斤五斤。父亲负责切豆腐，称豆腐，我负责算帐，那时没计算器，一切口算。可用豆子换豆腐，也可以用钱买。基本上那边称完豆腐，这边账也就出来了，好像没错过。有时买豆腐的，也会夸我脑瓜儿好使。那时，父亲脸上有难得的笑容。一般到上午九十点，豆腐就卖完了，有时卖完的还早些。如果到十二点还没卖完，也得往回走了。赶回家，泡上黄豆，又得准备出新豆腐。

跟父亲卖豆腐，一般在春节以前。春节以后，就不随父亲卖豆腐了，得准备开学了。高中在县城上，功课紧，寒假短，就没再跟父亲卖豆腐。

上大学后，回家的次数就很少了。读硕士时，村里的初中就撤了，父亲也不卖豆腐了。上班以后，村里的小学也撤了。

今年十一回家，当时在村里读书的土坯房教室多年失修，已经坍塌不存。父亲不在也已经多年。如果不是上了大学，也说不定今天我还在卖豆腐，毕竟是父传的手艺。这样的话，脸上应该没有这副高度数的眼镜，想东西不见得想得更明白，看东西可能更清楚一些吧。

卖豆腐对我现在的工作也有影响。豆腐刀特色明显，一般用黄铜打成，不怕浆水腐蚀，刀锋极钝，不伤手，只能用来切豆腐，切别的，基本都没戏。别的刀用来卖豆腐，先不说大小长短不一定顺手，也不说是否抗腐蚀能否长久使用，单说由于刀锋过锐，极易割坏豆腐包，这一条算下来，就得不偿失了。通常，卖一笼豆腐赚得钱，不够买一豆腐包。

我现在教机器学习，常常以豆腐刀为例，说明如何设计学习算法。每每强调算法设计一定要考虑应用场景。设计新算法不易，验证其适合特定场景更难。单纯的追求新学习算法，其实意义不大。就如豆腐刀，缺少了卖豆腐这一场景，是否称为刀还在两可之数，即使勉强称为刀，也没什么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