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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诗的气场,答友问 精选

已有 6242 次阅读 2008-3-21 15:53 |个人分类:文学|系统分类:诗词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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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诗,经典的回答就是歌,劳动人民的歌,劳动累了借以打气的歌,劳动累了借以抒发的歌。

对上面的回答我不满意。

我觉得诗与其说是身体疲累产生的,不如说是心灵疲累产生的。

没有热爱,或没有郁积,不足以言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生是悲剧。人生不是悲剧,也没有意义,既没有意义,也就是悲剧。何以解忧?唯有诗歌。

为什么要将美好的毁灭给人看才是悲剧呢?美好的无需毁灭,因为美好的如白驹过隙,且大多存在于人们的意念和感受中。悲苦如海子说的:生存无须洞察,大地自己呈现。毁灭和不毁灭都是痛苦。过于敏感的人,就成了诗人。用诗将真实摆在大家面前,将读者融进真实里。融化读者的,就是气场。

希腊的埃斯库罗斯总比阿里斯托芬更加深入人心,或更加直指人心?王朔年轻时将悲剧写成喜剧,现在将悲剧写成悲剧,语言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更加诗化。

诗经中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骗得多少敏感的小女人敏感的心辗转反侧,因为觉得这是写男人和女人。有人说这两句原来是写男人和男人的,战场上的男人,相约不离不弃,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原是美好的心情,用悲苦的语调写出,不论写男人和女人,或男人和男人,美好的意念竟有了悲剧的感觉。悲剧就是诗性,通过语言和意念转化成美好,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也可以美好到如此这般,无以复加。

中文诗歌,应该用口语还是书面语?对比王朔的近作和海子的诗论,觉得还是书面语容易营造更强大的气场。口语容易消解悲剧性从而诗性。比如有人对《我的千岁寒》中下面的一段特别推崇:

是,这一带山水很旺,给点阳光就疯长,石头刮下一层都能吃,泥里也能爬出蛋白质,西南风都比其他地方油腥大,是吃鲜的领袖,喝汤的冠军,如果你为吃来,正是英雄用胃的地方。

我不觉得王朔已经占了中国语言的半壁江山。如果非这么看,他至多占了口语的半壁江山。看看海子的这段:

河流的上游,通往山顶的小径上开满了鲜血一样红灼的花朵。树叶腐烂得像漫上了一层水,渴望着火光与抚爱。树洞和石窟里爬出粗大的人形。湖泊淹去了一半山地和丛林。愿望和祝福来到人间。枣红色马群像流体一样在周围飞逝。一队说不清来向和去处的流浪民族在迁徙。隐约的雪峰和草坡衬托着人群的丑陋。男性用粗硬的睫毛挡住眼睛后面的雨季。他们鼓乐齐天的生活背后透过一种巨大的隐隐作痛的回忆。贫瘠的山梁。我们从哪儿来?我们住何处去?我们是谁?

这一段书面语产生的气场对我来说强大无比。这是海子《源头和鸟》前面的一段话。这个代《河流》后记不长,我觉得是诗性语言写序或后记的典范。我会将整个后记附在后面。

如果生命真的有意义,是不是就是追求美好?美好虽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通过追求,从而放大,从而使时间停滞?所以我说最好的诗歌的功能是使得读者的时间停滞,忘记身外的一切。气场强大,气场密不透风。诗歌皇帝登基,诸神退位。时钟停摆,意念疯长,美好在一瞬间定格为永恒。

也不可过分强调悲剧。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也会在不同的狭小时空中得以实现。高更以彩笔绘出《阿雷阿雷歌》,须兰用墨笔再现《阿雷阿雷歌》,通过天才的灵感带给我们虚幻的安稳。我们透过绵密悠长的体验,也就将“因凡间而起的哀愁的明丽可比春日晓雾”意象实化。在击节中咏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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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海子的《源头和鸟》

河流的上游,通往山顶的小径上开满了鲜血一样红灼的花朵。树叶腐烂得像漫上了一层水,渴望着火光与抚爱。树洞和石窟里爬出粗大的人形。湖泊淹去了一半山地和丛林。愿望和祝福来到人间。枣红色马群像流体一样在周围飞逝。一队说不清来向和去处的流浪民族在迁徙。隐约的雪峰和草坡衬托着人群的丑陋。男性用粗硬的睫毛挡住眼睛后面的雨季。他们鼓乐齐天的生活背后透过一种巨大的隐隐作痛的回忆。贫瘠的山梁。我们从哪儿来?我们住何处去?我们是谁?一只红色的月亮和一两件被手掌嘴唇磨得油亮的乐器,伴随着我们横过夜晚。那只红月亮就像一块巨大的抹不掉的胎记。在一个七月的夜里我不再沉默,痛苦地给每一堆篝火送来了故事。关于母亲深夜被肚里孩子的双脚踢醒,关于脐带。关于情人的头发被我灼热的呼吸烧得卷曲,披下来盖住柔嫩的胸脯。关于雪里的种子和北方的忧伤。关于友谊和血腥的盾牌。关于落下来又飞上去的流星。关于铃兰和佩兰,关于新娘的哭泣。关于含有敌意的一双血污的手掌,关于公正、祷告和复仇,关于正义的太阳之光像鞭子一样抽在罪人的光脊梁上。关于牧歌和月亮神女。许多人醒来又睡去、许多人睡去又醒来。火堆边人影构成一块巨大的实体。最后我讲了鸟。充满了灵性。飞是不可超越的。飞行不是体力和智力所能解决的。它是一次奇迹。如果跨入鸟的行列,你会感到寂寞的。你的心脏在温乎乎的羽毛下伸缩着。你的心脏不是为防范而是为飞行所生。地上的枪口很容易对准你。在那蓝得伤心的天幕上,你飞着,胸脯里装着吞下去的种籽,飞着,寂寞,酸楚,甚至带着对凡俗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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