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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快乐的手机短信
黎在珣
下班后回到家,将据说对人体有不良影响的手机放在一边。还未走出房门,短信铃声响起。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再进一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亮丽而又有才情的女生。随着手指的跳动,是感动的扩散,是温暖的裂变:
“……这样的结果没有您当初的期望的那么好,所以一直没和您联系。虽然离开……已近一年,可有些记忆还依然是那样的深刻。比如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家的那段路,平常,却走的艰难;比如夜晚时分,校园里亮起的每盏路灯,明亮,却也异常的朦胧;还比如,您上的每堂课,普通,却总可以给我一种力量。于是我相信有些事,有些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有各自存在的价值。最近,国家发生了很多事,不知道为什么,我经常想起您曾经在课堂上说过的那些话。今天给您发信息,只是想跟您说声谢谢。感谢您教过我!望保重!”
有的人不喜欢手机短信,我喜欢。我喜欢那些很难移植的短信,就如那个很有优秀潜质女生的短信。就如下面那位年轻异性带有浓郁地域特色的独创:“让我衷心的祝福游过悠悠的黎河园,翻过人民路的栏杆,穿过新电影院前的夜宵摊,爬上高高的鲤鱼山,向你所在的位置狂喊:恭喜!恭喜!!恭喜!!!”这是在我还不知道愿望实现的情况下收获的。
太过实际的东西,往往有缺乏美感的毛病;太多实际的东西,容易让人产生厌倦的感觉。周作人在《北京的茶食》中说,我们于日用必须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借用古人张潮的一句话:“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了”。如果我们风雅一点,还可以高唱:“我辈光阴有限,越闲越见清高。”(陈继儒语)如果博学一些,我们还可以说:“文化的真实存在依赖于休闲”。
虽然平平淡淡才是真,但中国人更喜欢也更易于追寻那种梦幻般的亦真亦假,一种沉湎于戏中的片刻的虚幻。比如,在逢年过节的日子里,人们给天地诸神众佛叩头烧香时,也许不是出于信仰,也不是出于尊崇,而是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期盼神佛降福给人间,让自己过上美好的生活。这无非是借祝福的威力,实现自己内心的向往,至高无上的其实是生活本身。用生活追求愿望,用愿望点燃生活。这生活和那些美好的祝福混合在一起,便有了喜庆的意味。为了追求那种有些虚幻的喜庆,人们往往依照自己特有的内涵,从生活中寻找合适的载体,把理想愿望与现实生活拉扯在一起,生活也就变得异样的亲近和浪漫,在这个过程中,生活被理想化了,理想也被生活化了。可以说,中国人的年、节,实际上是一种努力生活化了的理想,一种努力理想化的生活。这是逢年过节时我们对生活产生一种特别美好感觉的原因。实际上短信里的问候和祝福也是因此,因为愿望或想象也是一种真实——盘旋在人们心中的另一种真实。
所以,即便我复制的问候也会让我感动,就如:“!!!!!!!!!!!!这十二支美丽平安的蜡烛送给您!在这浪漫的冬季,愿温柔的烛光能带给您无限的好运!用世上最美的语言祝圣诞节快乐!”这是上海一位声音甜美的女编辑主动发来的,在编发我多篇稿子之后。
生活有时就像一首乐章。饱满深情的问候或祝福的短信常常与生活契合着,以难见的节奏与音乐相呼应,不同的语句发出或明或暗、或浓或淡、或忧或喜、或高或低的音调与色泽,形成婉转起伏的韵律,给生活增添了和谐的诗意,给程式化的生活带来几许异常,几许温馨。
有人说,中国的文学艺术是关于人情世故的文学艺术。没有了人情,就只剩下半个世故。有了人情的世故,是活人的世故;没有人情的世故,是僵尸的世故。果真如此,短信就是一种“活人的世故”,我的手机里也挤满了这样的“世故”(遗憾的是我很懒,所以,我“债务”缠身):“花开的声音,春知道;喜悦的感觉,心知道;祝福的真诚。你知道;而手机此时轻轻的鸣叫,是我捎给你一个新春的微笑!祝新春欢乐!”“我用一缕春风、二滴夏雨、三片秋叶、四朵冬雪,做成五颜六色的礼盒,用七彩八飘的丝带和九分热情十分真诚装进三百六十五个祝福:春节快乐!”“摘一千颗星星照亮你的前程,捧一千朵玫瑰陶醉你的心情,献一千只纸鹤放飞你的快乐,升起一千个黎明祝你生日快乐!”“杏儿红,麦儿黄,
也许有人说,这样的祝福因复制而让人反胃。但是,在这个含金量越来越稀薄假劣东西愈发浓稠的时代,浮躁、多变、冷漠和寡情不只模糊了我们的视觉,也不只模糊了我们的听觉,还麻木了我们的心灵,以致人与人之间空间距离越来越小而心灵距离越来越大,而自己能够时常被他人记得,难道不是一种福气,一种奢侈,因而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吗?
其实,复制也无不可,且不说觥筹交错之间有多少真诚的话,也不说“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的骇世俗语,妇孺皆唱的生日歌算不算复制?用鲜花祝福是不是一种复制?我们用市场上买来的各种东西如流行时装、金银首饰等向最亲爱的人表达最真挚感情是不是一种复制?
实际上,就如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不能总是用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独创的方式或物品表达感情一样,我们也根本不可能总是用独特的语言表达我们的感情。从“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周易·系辞上》)、“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庄子·天道篇》)、“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文赋》)这些“语言的痛苦”中,我们能够领略到古人言说活动的艰难,从“常恨言语浅,不如人意深”(刘禹锡)、“生应无辍日,死是不吟时”(杜荀鹤)、“蟾蜍影里请吟苦,蚱蜢舟中白发生”(芳干)这些诗人的自白里,我们亦能感受到他们在语言牢笼里的挣扎。我们常人往往在表达的迫切和言说的艰难之间,会不自觉地钻入别人的语言圈套中,去寻找摆脱言说痛苦的灵丹妙药,这是一种思维习惯,也是一种难以避免的思维惰性。
所以,即便是那些作家甚至是名作家,也经常复制这样的内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在与自足,“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的宁静与淡远,“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的悠闲与自得,“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的洒脱与轻松。
实际上,许多时候,别人技巧、话语的圆熟能够传达自己的心意,帮助自己表现力的释放,就如下面这则短信所言:“思索了很多心语,酝酿了诸多祝愿,推敲了许多祈福,斟酌了众多问候,才发现还是代替不了那句最朴实的话:祝您节日快乐!”在我看来,美丽的祝福就是美好的感情,复制的语言里有真实的感情。
短信是春天和煦的清风,短信是树上的花,短信是曼妙的风景,短信是江河中的鱼,短信是海里的浪花,短信还是生活中的盐。有了短信,生活就变成了一幅幅生动鲜活的画面,并且是镶了精美画框的画;有了短信,刻板的工作也会充满浪漫的诗意;有了短信,琐碎的生活也会泛起淡淡的温馨。“请君试问长江水,友情与之谁短长?”就是我对短信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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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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