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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没在白云之中布朗山寨和古茶园
假如世间还有世外桃源,那么这片土地必定是西双版纳的布朗山。
十一长假的时候,曾匆匆游历勐海县章朗布朗族古村落,对偏远地区的布朗族多有感悟,写了一篇夹叙夹议的小文讨论山区的文化(文章:章朗布朗族古村落行记)。近些日子读了一些书,对多布朗族思考又多了一些。因缘巧合,前几天又因科普展览之顾,又随队拜访了布朗族更加集中的布朗山。在布龙自然保护所的支持下,我们到布朗山一所中学、一所小学和一个村寨举行了《西双版纳生物多样性展览》和讲座。本文便是对此次布朗山科普展览之行的反思与纪念。
布朗山地处深山老林,由于海拔较高,时常云雾缭绕,是布朗民族世居住之地,祖祖辈辈以茶叶为生。由于独特的地理因素,布朗山茶叶种植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此次我们所拜访的曼诺寨子周围,百年老茶树随处可见。在一位年轻的护林员家中,有幸喝道了著名的布朗山茶,茶汤极苦,可谓刚烈威猛。历史上,布朗山茶叶因清代的茶叶贸易闻名于世,现在的大树茶价格已达三四百元一斤的天价。近日CCTV8所播的电视剧《茶颂》中便讴歌了布朗山茶叶在中国近代历史中的显赫作用。
茶是高山的灵气,也是布朗人全部的生活。过去,依靠茶叶带来的绵薄收入,布朗族得以在偏远山区得以安生。然而,随着近年来西双版纳全州农业经济急速升温,以及茶叶价格的一路飙升,版纳州到处处乱砍乱伐,生态环境遭受到巨大的破坏。世外桃源般的布朗山也面临着发展与保护的困境。保护布朗山独有的生态环境,以及丰富多样性的自然人文景观均面临着双双消完的境地。
为了让布朗族认识到家乡的美丽,激发布朗族孩子们热爱家乡,进而保护家乡的生态环境,很多机构做了一些尝试,我们此次进山展览和讲座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车翻山越岭,从低谷的热带逐渐沿海拔上升,山坡植被慢慢从热带雨林过渡到熟悉的常绿阔叶林,零星可见松杉、樱桃和枫树立在路旁,远处的山巅之上竟是绿油油的松树林。群山中有白沙河悄然流过,站在山腰可以看到远处被挖的山岗竟然全是白色的沙子,如此奇特的地质景观还是第一次看到。山中坝子不大,正是稻谷成熟的时节,金黄的稻谷,摇曳的芦苇,佛塔和清一色的布朗山寨和谐地呈现在眼前,如此景色实在令人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刚到布朗山的下午,我们便在中学的球场上布置了展览。第二天一大早,布龙自然保护区的几位管理人员又驱车带我们进入位于山中的曼诺村寨。因下了一夜的雨,群山间白云犹如玉带一般挽在大山之上,远处金色的佛寺藏匿于白云与千年古茶园中,若隐若现,时不时传来一阵晨鸟和鸡鸣之声。湿露露的空气中,刹那间有种苦行者在云端修炼的感觉。由于地处偏远,曼诺村寨中有一所小学,只有一个老师坚守在哪里。进入寨中,恰逢村民聚在寨心处办什么证件,我们当即决定在那举行展览。
远山中的展览,小孩、大人和山狗都来了,不知是出于热闹还是什么别的,大家兴致勃勃地瞧了瞧展板。几个老太太围着头巾,叼着烟斗,谈话间露出“美丽的黑齿”。老头和妇女们单肩挂抱着孩子,相互说着话,几条狗则悠闲地趴在地上,那独特的场景,现如今回想起来依然是如梦如幻。最后我们在百年古树茶园中的简易小学校里又做了个讲座,给孩子们讲述西双版纳的生物多样性的种种故事。展览结束之后,我们去参观了附近森林里的“百丈崖”大瀑布,然后沿公路穿越布龙自然保护区而回。
外人看来,这次针对少小民族的展览肯定是多姿多彩的,具有非凡的意义。若要是实事求是的话,我感觉这种科普活动也有点驴头不对马嘴。与多数民族地区的教育一样,完全不在点上。这种展览也只是我们体制内的好心而已,效果上很不着调。之前我们并未去过布朗山调查,发展精细的科普材料,多数以傣族文化和热带雨林为素材制作展板。很多动植物布朗山哪里根本没有,很不符合他们的生活习惯。更加要命的是布朗族没有文字,很多人不识字,汉语内容根本读不懂。或许孩子们能读懂内容,我们也只能希望他们能读懂一些。讲座的时候,我及时调整PPT中所蕴含的内容,努力与孩子们的生活联系在一起。想到前些日子科学网上若干对报告的讽刺和嘲笑,此时的我依然感到背部发凉。回到植物园后的几天,我好好反思了此次布朗山科普展览。
古茶树旁的曼诺村小学,典型的一个村寨一个学校一个老师一个班级。从布朗族文化和生活看,
学校教育或者说是科普教育多是不伦不类的东西,与传统文化格格不入,但长远又深刻的影响着他们。
布朗山河谷水分充足,热带雨林发育得很茂盛
布朗山中“百丈崖”瀑布,一共分三台,这是位于山顶的瀑布。
几十米高的大瀑布下,绿萼凤仙花茁壮成长,花瓣上有一红点,犹如一滴血泪。
经过这么多年的科普经验,我觉得在植物、生态和保护科学领域的科普工作中,保护和传承原有知识比讲述新的“科学知识”要重要。特别是利用科学系统的语言和思维,把当地原有的,看似不起眼的知识串联起来,用科学的方式再创作,才算得上真正的植物科普。
想要给布朗族做科普,首先要了解布朗族是如何了解动植物的。然后把传统知识与新科学知识整合,方能做好科普素材。此外,还要在教育方式上探索挖掘,才会有效果。我想其它方面的教育,或其它民族的科普教育也是一样的道理。对于布朗族,我们了解的实在太少,深入的民族植物学工作还需要进一步展开,现阶段我们完全不具备做布朗族科普的能力,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对其进行开发整理。现在最最重要的工作是抢先记录布朗族对自然的认知,以影像和图文的方式尽量精细的保存下来资料,或者是保存好布朗族的几本生存环境。
布朗族是一个善于民族,由于祖先来源于北方,又长期与傣族杂居汇合。布朗文化多学习傣族,布朗语中有大量傣语词汇便是其社会文化变迁的铁证。历史上,布朗族一直处于不断的变迁、融合和同化的过程中。说白了,布朗族是非常容易被同化的。元明时期,保山(故称永昌)一代的布朗族“杂华而居,渐变于夏”。清代以后,思茅地区的布朗族也被同化,现在只有西双版纳山区的布朗族还保持着极为珍贵的民族和社会文化。现在的布朗山是个让人可以亲眼目睹原始社会末期,人类社会是如何运作和思考的好地方。布朗山的农业种植、动物养殖、收割和食物制作等等,文化的价值何之大,是研究人类社会发展和演化的直接证据,是见证中国古代社会的活体文物。
回家的图中,我们在布龙自然保护区两侧看到了不同风格的布朗族村寨。从村寨的外貌和风格可以看出,各寨生活习惯明显处于不同的社会发展之下。山坡上大面积的旱稻、薏苡和原始的刀耕火种,沟谷中成片的香蕉,村寨旁古老的仓房都令人无比兴奋。事实上,保护布朗族文化比保护生物多样性要重要得多,而保护民族文化的第一要素便是要保护维持布朗族文化的自然基础。
自然保护区的建立或许是中国各种保护中最为成功的例子。过去很多自然科学家谈保护大多都以动植物的角度出发,一股脑把保护区里的所有人都迁出去,保护区建立没有充分考虑民族文化的重要性。近些年越来越多的学者意识到,民族文化保护和生物多样性保护二者有相通的地方。对于布朗族来说,无疑他们是幸运的。2009年,在版纳植物园朱华教授的力推下,西双版纳州通过立法在布朗山建立了布龙自然保护区。布龙自然保护的建立,不仅可以保护布朗山独特的生物多样性,而且可以保护布朗族文化赖以生存的自然基础。布龙自然保护区属州级保护区完全是版纳科学家力推,版纳州政府通过立法建立的一个成功案例。虽然出发点是为了保护植物,但把布朗山的森林保护起来,事实上是很好的保护了布朗族的生存环境,对布朗族民族文化保护具有重要的意义。如今的版纳,民族文化丢失严重,布朗山自然保护与民族文化保护案例是西双版纳的骄傲,值得进一步深入追踪研究,也值得政府继续推广和实施到其它少小民族和人群(如版纳特有的基诺族,或者拉祜族,甚至是那些尚未被认可的阿克人)。州政府均应该尽快将少小人群周边的森林作为保护区保护起来,以避生态与民族文化近一二十年的双双灭亡。
随车行至云端,又回到人间。略有思考,只愿布朗山人如云端上高士,永久长存,以示天下。
布朗山坝区中金黄的水稻、佛塔和间歇性雨后的彩虹
布朗山植物组成极为混杂,热带植物和温带植物相互长在一起。五六米高的桫椤就长在路边。
陡峭的山坡上,布朗族种植的薏苡。薏苡是中国人驯化的农作物,有滋补功效,现在依然是熬粥的好材料。
薏苡已有6000多年的种植历史。诗经周南“采采芣苡“中的芣苡便薏苡。能在布朗山看到薏苡实在幸运。
村寨背后高山上种植的旱稻。旱稻产量不高,是玉米传入中国之前,山区人民依赖的重要农作物之一。
布朗族也信奉小乘佛教,经济改善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修缮庙宇。除去单纯的宗教信仰,版纳村村
寨寨兴修佛寺,更多的是代表着集体荣耀和脸面。版纳的文化能否随着寺庙而复兴,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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