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准备科学公众日的科普报告,顺便读了一些老论文和传记。
胡适对吴健雄有着深远影响,给吴的信中说:“凡一流的科学家,都是极渊博的人,取精而用弘,由博而反约,故能大有成功。”(胡适著名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也是简明扼要、朗朗上口。)
取精而用弘,意思是从丰富的材料里提取精华。源自《左传·昭公七年》:“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
由博而反约,指做学问从广博出发,继而务求精深,最终达到简约。出自《孟子·离娄下》:“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广博地学习,详尽地解说,融会贯通,而后返归简约。)
曾见过一个西门子公司的广告:“精于心,简于形”,并讲给我学生听。他给我看了一个推导出来的公式,是一个积分再开根号。我说没法用,让他化简。再拿过来的时候,是可用了,仍然舍不得精确,长长的一行。其实除了少数极端情况,是可以做近似的。最终化简出来的公式只有3个符号,每一项都有明确的物理意义,不用查资料,随时都能写出来。公式是用来表达物理的工具,嘴巴说不出来的物理不是好物理。
“舍得”、“危机”这些词充分体现了汉语的文化底蕴。先“舍”才能“得”,“危”中也有“机”。
在我做博士后的时候,实验组让大家对一项工作提建议方案,正是我主攻的方向,因此我利用全部的知识,提了一个有高度技巧(所谓的fancy)的建议。最终被采纳的是实验组的头儿提出来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在我看来简直不需要做任何工作,根本体现不出技术含量。这件事让我心里堵了好久,为什么我技巧理解得最透彻,却提不出这样简单有效的方案?实质是没有从精深上升到简约,“精于心”够了,没有达到“简于形”,水平还差一个层次。
我经常要求学生用几句话讲出他们的工作。很多人做了很多,但讲不出来。原因之一,是没有抓住要害,知识还散着,没有组织好,需要反复梳理。原因之二,是工作没做到家,一个结论讲出来后,不放心,紧接着补几句其它可能的情况,然后用更多的解释来解释这几种情况。“舍不得”的原因,常常是因为没有研究“舍”了之后的后果,不敢舍。不管是哪种原因,工作都不是“成品”,只能算半成品。能否将研究结果梳理成形,得到清晰明了的结论,是能否独立承担工作的一个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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