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遗传学先驱孟德尔诞辰200周年文稿（2）

 学术界第一部权威性的孟德尔传记之简介

——H.Iltis的《Life of Mendel》

冯永康（生命科学史研究者）

1900年，随着荷兰植物学家德弗里斯（H.de Vries）、德国植物学家科伦斯（C.Correns）和奥地利植物学家丘歇马克（E.von.S.Tschermak）通过各自独立的植物杂交实验，几乎同时重新发现了孟德尔早在1866年发表的论文──“植物杂交试验”，以孟德尔的实验研究为基础的遗传学，开始独立登上科学舞台，并迅速发展成为自然科学的带头学科。

与此同时，孟德尔的生平、工作及生活之研究，也开始引发人们极大的兴趣。奥国学者伊尔狄斯(H.Iltis)利用曾在布隆（孟德尔生前担任修道士的修道院所在地）担任多年自然科学教师之便利，通过在布隆博物馆图书馆内，遍览孟德尔的有关史料，加以整理，于1924年完成了《Life of Mendel》之写作与出版。该书的出版，当时正值遗传学奠基人孟德尔诞辰100周年之际，在学术界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20世纪20年代开始，以孟德尔遗传学为代表的现代遗传学理论，开始被引入中国，并逐渐形成了如燎原之火的广泛传播。其中影响最大的当属上海商务印书馆于1936年，出版了由谭镇瑶翻译的奥国学者伊尔狄斯(H.Iltis)的名著《门德尔传》(Life of Mendel)。该书共分21章，配有插图、照片22幅，详尽地介绍了孟德尔的生平、业绩、论文被埋没的原因以及重新发现的过程。

图1 伊尔狄斯(H.Iltis)著，谭镇瑶译的《门德尔传》之封面

    值此孟德尔诞辰200周年之时刻，笔者谨以谭镇瑶翻译的伊尔狄斯《门德尔传》一书中部分内容的选辑和摘录，与学人共同分享与研读有关孟德尔生平最具权威的传记版本之精彩节段，以纪念和缅怀遗传学的伟大先驱——孟德尔。

图2  孟德尔之镂像

序

世之以少量著述而能引起悠久错综之科学界者，无过于布隆奥古斯丁派僧侣佩忒•格列高•门德尔（Pater Gregor Mendel）。门德尔殁后，其短篇论文为人所遗忘者且数十寒暑，然其工作再现不及数载，遗传学说蒙其影响既深且巨；而门德尔之定律遂卓然成家，浸为生物学研究之中心目标，及实际应用之基本方法矣。

门德尔为科学界先进，余烈所及，靡然从风，其个性及生活尤足激发吾人研究之兴趣。但彼生时，未尝有科学家真正了解彼之工作，身后复乏人注意，彼之个性及生活乃湮没不彰。尤可异者，迄今尚无传记出版，即有，亦多支离破碎之记叙，完善之作品殊不易觏耳。

余为学校生徒时，在故乡布隆博物馆一图书馆内，已览及门德尔之植物学名著，囿于见闻，未能领悟，自属意料中事。其后，余专攻科学，门德尔之工作知者日众声誉鹊起，余乃有志于门德尔生活史料之搜集，并以纪念此可敬之植物学家。

余蒐集门德尔生活及工作之零星作品以至著名散文，日积月累，颇不在少。而至今始能以门德尔传付印，迁延稽迟，无所逃罪。第余担任布隆自然科学教师，杂务丛集，且大战期内，又为科学活动及防御工作所牵制，互五年之久，皇皇终日，心力交瘁，宁有余暇，致力及此。最近以学校给假，并蒙布拉格教育大臣多方赞助，使余能完成是书，何幸如之！

为格列高•门德尔作传，舍上述已成过去之障碍外，尚有特殊困难，不易着笔。余主要目的在叙述门德尔平凡具体之事迹，盖彼实事求是，绝无任何富于伤感情调之韵事可资装点也。彼终身未备日记，彼之书扎亦非表现性格者。彼为牧师，发抒哲学意见，例须保持谨严之态度；彼坚守誓词，避免与女性发生关系；彼之性格复极固执，即与寺内僧侣亦不甚往还。暮年抑郁寡欢，尤为寂寞。其殁也，世未尝以堪注意之人物目之；遗留之少数文件，或束之高阁，或竟付之一炬。死后二十年，彼生平事迹为人所知者益寡。有价值之传记史料甚不易得。故余思维再三，只可尽其所能，就已所获之史料加以整理，是否有当，所不计也。

……余妻安妮•伊尔狄斯(Anni Iltis)缮写本书并予以指正，尤为当表诚挚之谢意，谨附记于此，聊表示不忘云尔。

（注：……为其他致谢人物，略）

伊尔狄斯（H.Iltis） 于布隆

一九二四年一月

图3 伊尔狄斯(H.Iltis)著，谭镇瑶译的《门德尔传》之目录

第二十一章  复兴 （选摘片段）

……

自二十世纪初叶，科学界不断之研究，门德尔之名深中于人心，较任何铜铸石雕之像为更悠久深刻。门德尔不独为奥地利闻人，世界各国凡服膺门德尔遗传定律者，无不知有门德尔，即无不门德尔化。门德尔之在科学界必永垂不朽。

科学界有为门德尔立像于其生活、工作及逝世地点之议。时门德尔已为举世著名之实验家，但在布隆，年老者多不复记忆及门德尔之名，年幼者从未闻其姓氏。事实上，布隆地方之注意力殊不易唤起。因之关于门氏之演说稿件，连篇累牍，报章竞相宣传，意在使布隆市民了解门德尔学说之重大与伟大。但渠等不知注生物学说之重要亦非渠等所愿知。而门德尔定律又似艰深，不易索解。宣传初期，误解良多。本书著者在奥特布隆，遇有绅士风度之甲乙市民，立于一书铺窗前，切切私语。窗内存门德尔大幅画片。甲曰：“彼等常谈及之门德尔伊何人？”乙曰：“君知之否？”甲曰：“布隆镇获渠之‘遗产’耳”。此可敬之市民或闻门德尔“遗传定律”，遗传之科学名词与彼不发生若何效力，遂误解遗传为遗产矣。

宣传于缺乏科学常识及不知门德尔学说重要之市民间，其不易引起反应，自属必然之结果。奥特布隆反对于刻尼金广场立像者大有人在，或谓足以妨碍货摊营业，市集势将废止，布隆经济收入大感威胁；或以思想前进者自居，不欲立像以纪念一有宗教色彩之牧师。

如是者数年，立像之议终趋具体。系由当地募集而来，小部分则由一国际科学团体捐助，该团体有各国研究家一百五十余人。招标承造，维也纳一名狄奥多•查理蒙特（Theordor Charlemont）之雕刻师当选。查理蒙特雕刻之门德尔像为一青年牧师，着法衣，豌豆及蚕豆密缀如环，置其身后，两手伸出，拈花及叶。查理蒙特雕像所根据者，只少数画像及照片，然生态自然，栩栩如生。

图4 捷克布隆之孟德尔纪念石像

（1987年庚镇城应捷克布尔诺孟德尔纪念馆之邀请作学术访问时拍摄）

立像下刻

纪念研究家格列高•门德尔

1822—1884

像之最下刻

1910年科学界同人敬立

介于上述文字之间，两青年男女裸身长跽握手。此为门德尔遗传定律与人生关系之象征。该纪念物不独于门德尔为有价值之贡献，抑且为雕刻中精品也。

立像揭幕礼于1910年10月举行，此生前徜徉于小园花木蜜蜂间之研究家尊荣可谓极致。彼赞美古藤暴击印刷术之散文诗不啻其自道也。

若上帝赋我以

人世无上之乐趣，

幸能实现此崇高之理想，

则我之工作

将日趋美满，与

后来者之伟大成就并寿。

1910年威廉•贝特森代表德国门德尔派生物学家发表演说，谓本门德尔学理，各民族应联合一致，毋相冲突，并引援席勒尔（Schiler）语作结曰：“全人类由此保守和平”。

1910年之后数年间，人类忘其同胞一体之义。残杀之野蛮行为，弥漫欧陆，举世方从事船舶嫉妒之文化及破坏之艺术。然世界终当清醒。

1922年，距门德尔诞生于西里西亚小村落之时间已一世纪，科学界关于门德尔百年祭之文字出版者甚多。布隆并举行盛大之集会，为八十年来各民族科学界同人结合之第一次。把臂言欢，情谊甚惬。门德尔纪念像前之演说，撒克、日耳曼、英格兰、法兰西诸语皆备。撒克与日耳曼两族，居于门德尔之故乡，积不相能，至是亦在此已故之科学家立像下握手。此门德尔促成之奇迹。

 以上为十年前事，彼之影响与年而并扩张其范围。彼改变吾人整个之生命观；彼助吾人努力于造福世界之工作；彼更指示吾人科学研究之途径，将藉之以激发良心，自动精诚团结。故彼之名将永久存在，为研究之先驱，为趋向新时代之开路者；后世将以门德尔传播光明者之首要，格列高•门德尔必不朽矣。

笔者读后感：

从1930年代到今天，一直被视为科学界中最具有权威性的孟德尔评传中译本——伊尔狄斯(H.Iltis)著，谭镇瑶译的《门德尔传》的出版，并收入到万有文库第二集里再行传播，极大地促进了中国广大读者对遗传学奠基人孟德尔及其卓越的科学成就、独特的遗传学研究方法，有了更为全面地、深入地了解。

在这期间，配合出版的遗传学经典读物还有：1936年，林道容将日译本的孟德尔论文《植物杂种之研究》转译成中文，以单行本的形式出版发行，同样收入到万有文库第二集中。这是我国出版界第一次正式出版发行的孟德尔论文的单行中译本。1937年，《植物杂种之研究》还以汉译世界名著单行本出版发行。

所有这一切都清楚地标明：现代遗传学在中国的传播，已经成为当时中国学术界的一件大事。它为中国的科学工作者，进一步系统地了解并深入研究孟德尔的科学成就和科学方法，发展中国自己的遗传学，提供了最为重要的直接材料。

（2022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