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听了几个博士同学的开题报告,感觉都很勤奋:看了好多文献,列了好多问题,准备了好多实验;还长篇“报道”了A做了什么,B做了什么,C做了什么……可惜没有判断,没有选择,就是看不出自己要做什么(除了标题而外)——把人家做的“集成”起来?在做的过程中寻找“为我所用”的东西?
偶然看到,哈佛物理学家Gerald Holton在Einstein, History and other Passions: the Rebellion against science at the end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里,重新考察了爱因斯坦年轻时(那会儿他比我们的同学还小几岁呢)的几篇论文,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实。他发现,将小爱引向“奇迹年”(1905年)“春天”的萌芽,竟然是1901年的一篇关于毛细管现象的小论文。可那个题目,即使在当年也是陈旧而令人厌烦的。
那篇文章研究的是分子力,“我要用与牛顿重力作用的类比来引导我的研究”;他感兴趣的是“关于分子力与长距离牛顿力之间的关系”。看他这会儿已经有了统一自然力的野心。他在那年给同学和朋友Marcel Grossmann的信中说,“认识到那些从直接观察看来完全独立的复杂现象之间的统一,是一种多么崇高的感觉啊”!
奇迹年的几篇论文,分别关于光量子,分子运动、布朗运动,分子大小,电动力学(狭义相对论)和惯性——它们看似不同的主题,却可以追踪到同一个普遍问题:波动。(关于惯性的那篇,也是广义相对论的前奏。)老爱在1952年给Max von Laue的一封信,隐约指出了它们的关联:
……我在1905年就已经肯定知道Maxwell理论导致了在辐射压力下的错误波动,从而也导致了Planck空腔辐射中悬浮镜的一种错误的Brown运动。在我看来,人们无法逃避将辐射归于客观的原子结构,这显然不符合Maxwell理论的框架。
可见,悬浮粒子的Brown运动、辐射的量子结构以及Maxwell的电磁学基础,当年就在小爱的脑子里形成一个(也许有点儿模糊的)链条。他没有针对当时的理论和实验提出“切实的”对策,而是提出一个更一般的原则,从统一的原则来解释不同领域的现象。
事后的回顾,也许多少带点儿史家的牵强,但爱因斯坦追求统一的梦想却是真的,而且一直梦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小爱同学的例子启发我们,脑子里一定要装一个自己的思想,即使模糊和零乱,也比盲目跟着别人走的好。前几天有个同学问我如何处理一些数据,我看他的逻辑都错了。他说人家都那么做,日本人那么做,美国人也那么做——我说,你自己相信吗?不要以为文献里的东西都是好的,更不能以别人的作为来为荒谬的结果找理由。
有的同学什么都好,勤奋刻苦,不耻下问,可似乎就是缺一点儿自己的思想。今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借这个机会我们都来反省一下:我今年有没有一点儿新的思想(或它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