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王铎(觉斯)的书法集,好几卷,好几种,而且是“非正常版本”的——只有畅销书才会赢得那样的眷顾,那么,王老师的字“突然”流行起来了?
王字当然是大大地好的。自张旭的颠,怀素的狂以来,草书就该数王觉斯了。林散之说他是“自唐怀素后第一人”;沙孟海道出了他的渊源:“一生吃着二王帖,天分又高,功力又深,结果居然能够得其正传,矫正赵孟頫、董其昌的末流之失,于明季书坛可谓中兴之王。”甚至还有人认为这后来的“一王”,已经超越了被尊为书圣的“二王”。
可是,王虽然做了清朝的官儿,清人并不学他,而学被他“矫正”了的赵(孟頫)和董(其昌)。康熙爱董,天下都学董香光;乾隆爱赵,人人争做赵松雪。为什么?赵董二位的字,可以用赵写过的《洛神赋》里的两句话来形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们表现了最传统的审美趣味,所以能成为主流;而王,与那两个颠狂的前辈一样,虽然天才卓绝,却不能引领时尚。
现在人们重新喜欢王,准是看上了他的“野道”。毕竟,学野比学雅容易,弄拙比弄巧容易——至少形式上如此。看所谓当代书法,特别是“有个性”的书法,似乎都只学会了野,然后张扬他的丑。遗憾的是,他们忘了王铎在狂野的面目下每一笔都传达着典雅的精神。
这颇像今天的模仿秀——模仿看得见的狰狞,却模仿不了人家的精神和功夫。这样的模仿,只能当官窑的赝品,砸碎了才好。
不过,模仿说到底还是在学习,而且是学习的“进化”,选容易的学,选有好处的学;而不是选最好的学。我们把王铎看成怀素以来第一人,其实他看不起怀素“终入野道”,所以他学古人,“吃着二王帖”。
我们“创新”,也在模仿,有时也表演模仿秀。从科学史看,多数科学都是模仿,只有几个人能真正树立榜样,让大家去模仿。问题不在于模仿,而在于模仿什么,怎么模仿,模仿出什么东西。能从羲献的模子生出一个王觉斯,当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