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来源： 淳子咖啡 2024年10月24日 17:13 上海

张爱玲心目中最好的婚姻，是她的祖父母；

我心目中最好的婚姻是聂华苓与安格尔（有一段时间）。

二十多年前，我在电台采访了聂华苓，写下了这篇短文。

聂华苓

淳 子

美国爱荷华公寓。

聂华苓的书房在楼下。她在书桌后面安了一面长镜。窗外是爱荷华河，河边种许多柳树，像苏堤。

打开窗子，窗外的河流进镜子里，聂华苓就坐在了两条河之间，像千回百转的秋水伊人。

早上，聂华苓下楼，依旧是咖啡，依旧在书房门上挂“请勿打扰”的牌子——她有一种感觉，挥不去的感觉——丈夫安格尔还会来敲门，还会送一碗咖啡。

一位荷兰女人，在情人的坟上竖起一根竹竿，上面系一条白色的布单。这样，每天坐在家里，就可以看见风中的白幡，感觉着他在，感觉着彼此相依。

聂华苓不再去鹿园了。丈夫就葬在那里。

那天在机场，安格尔说，我去买报。

安格尔去买报，五十米的路，是一段天堂之路。他去了，没有转回头。

很少有人能接受随时都会死去的事实。

大部分人希望别走得太快，但也别拖得太久；希望临死前先原谅自己，然后原谅别人；希望见佛教徒一般，从容地问：“是今天吗？”

如同我们的日常生活，死亡无法重新扮演——从此，如诗人奥登之言：星辰已无需要，因为世间再无美好。

聂华苓与安格尔

够了，这一生。聂华苓与安格尔在中年时相遇，一见钟情，他们各自在第一次婚烟中学到一些东西，他们把热恋转化成持久的温馨的依恋，以对待艺术品的态度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婚姻。

一次，聂华苓的同乡来，在屋里抽烟。安格尔向来讨厌烟草，嗅到满屋烟草滋味，他退了出去，一会儿，他又进来，手上拿一整条烟，还有瓜子。

安格尔热衷美式足球。他问，我可以在晚饭的时候看球赛吗？那晚，聂华岑把晚饭安排在了电视机前。安格尔无数遍地说谢谢，因为他体会到了其间的包容和尊重。

婚姻是有章可循的——尊重，妥协，开诚布公，共同的价值观。

聂华苓说，我和安格尔的婚姻，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好的婚姻。所以她不去鹿园，她不要承认安格尔的死亡。

当鹿园的鹿鸣响起的时候，聂华苓会记起一句话：“我死后，你说，我听。”

死亡终结了生命，但没有终结感情的联系。奥登说：相爱或者死亡。

列车在城市中驶过，树开始改变颜色，爱是永存的情感。

聂华苓离开书桌，然后上楼，然后在安格尔的书房里坐一坐，然后是空空荡荡的漫漫长夜。从今往后，聂华苓需要学会自己给自己煮咖啡了。

聂华苓 profile

‌聂华苓（1925年1月11日 - 2024年10月21日）‌，女，出生于武汉，著名美籍华裔女作家和翻译家。她于1948年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外文系，同年以笔名“远方”发表第一篇文章《变形虫》。1949年赴台湾省，开始文学创作。1964年，聂华苓旅居美国，并在爱荷华大学任教，同时从事写作和绘画。她与丈夫保罗·安格尔共同创办了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该项目至今已邀请来自100多个国家的上千名作家前往爱荷华进行创作与交流，包括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如奥尔罕·帕慕克和切斯瓦夫·米沃什等‌。

为世界和平、文化交流与人类进步做出了贡献，被称为“世界文学组织的建筑师”、“世界文学组织之母”。

聂华苓的代表作品包括短篇小说集《翡翠猫》《一朵小白花》《台湾轶事》，长篇小说《失去的金铃子》《桑青与桃红》《千山外，水长流》，以及散文集《梦谷集》《三十年后》等。她的作品以深邃的历史感表现现代中国的沧桑变化，抒写台湾中下层人们的乡愁和海外浪子的悲歌，创作坚持“溶传统于现代，溶西方于中国”的艺术追求‌。

聂华苓于2024年10月21日在美国爱荷华的家中去世，享年9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