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日早晨6点半，为了参加中小学、大学同学聚会，我们从深圳回到华农，看望102岁的岳母。

11月2日，我们与岳母合影

3日下午，我们赴黄梅之前，岳母似乎有某种预感，想留下妻多陪她几天。二姐做工作说，他们已经买了从黄梅到深圳的高铁票，开年后会再回来的。

5日晚，二姐的电话说岳母下肢乏力，如厕艰难，人也很难受，要我们安排她住院。我们当即联系了省中医院光谷院区，并于第二天住进去了。同时，我们退了6号上午从黄梅返深圳的车票，再次返回武汉看望她老人家。

入院之后，检查发现岳母血钠很低（可能是饮食太清淡），心电图发现房颤，还有心衰的表现。之后，采取抗凝剂（利伐沙班）、利尿剂、抗生素、抗心律失常药、氯化钠等，心衰和房颤很快得到纠正。岳母住院后似乎踏实很多，我们也比较放心，跟病房医生交流了情况，安排好住院相关事宜，岳母就催我们返回。她明显感觉，来到医院就有了保证，有了安全感。我们乘7号下午4点多钟离开武汉时，觉得岳母的感受很准确，住院非常及时，一下子明确了房颤、心衰、低钠血症、泌尿系感染的诊断，治疗结果也比较满意。

随即，二姐打电话让荆州的大姐回来陪伴岳母。她们每人一天到医院送饭，间或到外院采购一些药物，如托伐普坦（岳母伴有心衰及轻度抗利尿激素分泌异常综合征）、进口美罗培南（抗感染）等。朱老师和表姐弟等的看望，岳母的情绪也很稳定，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11月16日，朱老师前来探望，并做了菜送来

同上

11月17日，小胡帮老妈理了发（有视频，不会发）

同上

11月23日，岳母吃着送来的藕夹

出现转折的是住院半月后，岳母出现了咖啡色呕吐物，在此之前就出现食欲下降。我们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会同医生，商量停下了抗凝剂。此后，岳母的又一度平稳，饮食也好了一些。

11月26日，表姐弟4人前来探望

但回深圳后，妻仍然有些心神不宁。此后二姐发来微信：“小群，说实话，如果你能回来，坐在妈妈的床边，她都会十分十分的满意。那一次她非常想把你留来呀，结果你不是到黄梅去了吗？我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感觉很沉重！其实在她的心目当中，你是她最疼爱的贴身小棉袄！”

12月13日清晨，妻立马启程前往光谷院区。这一天上午11点，病重的儿子从汉口赶来看望，泉泉外孙女也从宁波赶回。在此前后，深圳两家的女儿以及孙辈、重孙辈也先后视频，陪护的保姆也尽心尽力，岳母的病情时好时坏。

12月14日，泉泉外甥女从宁波赶回来的第二天，又来看望

的确，妻赶回武汉后，白天都陪在岳母身旁。因为是自己过去的医院，她与医疗、护理随时沟通，十分便利，岳母的病情又趋于稳定。而且，她们的感情交流也很充分，时而互相亲昵，时而相视一笑，与前一段昏睡、不想理人，差别比较明显。

12月15日，岳母上厕所后坐在床上，我的电话打了过去。她听到“聂广”的名字，就示意要与我通话。妻连忙转为视频，岳母十分慎重地吩咐我为她写碑文，然后轻松地对妻说：我的心思全部交待完了！

过了几天，岳母似乎较有信心：“你们走吧，我还好，没有什么。”妻陪伴8天后，又返回深圳（12月20日）。

实际上，老妈住院时，常常做梦，甚至显得有点恍惚。刚才，二姐发来微信：

有一天，我陪在妈妈身边。妈妈迷迷糊糊的说了几句话，好像是在做梦。她一个劲地喊小毛，小毛是小群的昵称。从小，小群陪伴妈妈时间最长，妈妈都喜欢这样喊她。我就告诉她，小毛在深圳，她刚回来陪过你。然后，她又跟我迷迷糊糊的说：爱骑马，你爸！我说，我爸爱骑马，还爱游泳。她又断断续续地说：你妈，......。我说，我妈就是你呀！好像冥冥之中，她老在做梦，梦见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12月27日，泌尿系感染加重，并出现低烧、饮食减少、昏睡，于是加强了抗感染治疗。12月30日，病区医生想给岳母做个全身CT，被我们婉拒（因为要到一楼放射科），但岳母的情况进一步恶化。元月1日，床边B超提示：下肢大量血栓，接近腹部，膀胱充盈。第二天，病区请来血管外科会诊，李主任立马跟我们视频，强烈建议尽快在下腔静脉安放滤网，以防血栓脱落，栓塞肺、心、脑等重要器官。我们没有直接答应，说是商量商量再说。病区当天下午就上了导尿管（排出大量浑浊尿液），并用灌洗液定期冲洗。

12月27日，老干办送给岳母的帽子

我们感觉形势不妙，当晚决定与三姐、三姐夫订票赴汉（早上8点钟的高铁）。3日中午两点达到病房，发现低烧已退，泌尿系感染明显控制，岳母的情况再次稳定。当晚，我们住在医院旁边的简易宾馆，约该院呼吸科主任医师小师妹（曾经的急诊科主任）和从美国回来的师弟喝茶。小师妹知道情况后，强烈建议安置滤网，当即电话请血管外科李主任、心内科张主任和老年科谭主任明天一早到病房会诊。恰好，师弟的母亲（87岁）去年新冠时也出现静脉血栓，安置滤网一年多了，一直没有撤出。

4日一大早，小师妹赶到病房看望岳母后，认为能够平卧，没有气喘，心衰并不严重，承受滤网安置术应该不成问题。因为下腔静脉滤器植入，属于一种介入微创手术，治疗风险远远低于静脉血栓本身的影响，是一种比较成熟的血管介入手术方法。而且，李主任是院内最棒的血管外科医生，做过大量的滤网安置术。接着，我们再一次安排了血管外科和心内科的会诊。

会诊后，我们跟二姐商量：静脉血栓已经大量产生，且上升到腹部。如果不做，只有等死；做了后还可抽取大量血栓，改善下肢回流状况。通过此搏，可能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不搏，或许悔恨终生。二姐态度明确，一是老妈说过，临终前不做更多抢救；二是老干办的小邓也十分反对，建议听听白老的个人意见。

这样一来，我们也很犹豫。老妈的态度及她的现状，我们十分清楚，前者风险100%，后者风险99%。我把会诊意见告诉岳母时，他听不清楚，示意我用笔写。我写了下面的一段话：

您的下肢血管存在大量血栓，需要做个小手术在大静脉血管里安放一个滤网，阻止血栓上行到肺和心脏。手术成功的话，有希望下床。

她看了一分多钟，然后坚定地点了三下头。我知道，老妈也十分纠结。尽管她难受的时候，有过拒绝食物、药物和治疗的举动，但求生的愿望仍然强烈，尤其是泌尿系感染得到控制以后。

下午两点钟，我们将老妈从21楼推往1楼的介入治疗室，当把她转移到手术床上告辞的时候，我们深知：成败在此一举。

李主任说：手术大约个吧小时。但是，我们在门外足足等了三个小时。中途，我们忍不住找介入科主任了解情况。他找来手术助手，告诉我们手术不太顺利。我们问还得多长时间，他说不好说，只能在外面等候。

直到五点钟过了，李主任把我们带到电子屏幕前，详细介绍了手术经过，以及手术前的影像，大量血栓都到了腹部，各处的栓塞也很厉害，超出了他们根据彩超结果的判断。血栓只粉碎抽出了70%，实在抽不干净。但血流已经通畅，下肢水肿有所减轻。

看着李主任满头大汗的样子，我们只能尽情地感激。随后手术完毕，我们将老妈换上重症监护病房（ICU）的病床，慢慢地从专用电梯推到了5楼。老妈的神情轻松，没有难受的表情。

到达ICU，护士迅速地接了过去。小师妹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我手术还算顺利，血流已经通畅，但需要撞三关：一是肾衰关，因为手术前肌酐有所上升，肾小球滤过率有所下降；二是心衰关，老人家需要靠输液排出造影剂，毕竟不是年轻人的心脏；三是感染关，老年人免疫低下，且泌尿系感染刚刚有所控制。

办完ICU的手续，离开的时候，妻和二姐进去看了老妈。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认出了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戴口罩），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神情：把手往上抬了抬，因为被控制而抬不起来。他们也依依不舍，但ICU不是长留之地。想必此后是老妈最难熬的时光，因为清醒而看不到一个熟人的面孔。

本来，小师妹跟重症医学科上下都很熟，我要她帮忙了解治疗情况。她爽快地告诉我：只要科室不来电话，就是好事！

没想，令人担心受怕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在2024年1月5日凌晨两点。值班医生说：房颤和心衰都出现了，透析也上不了。我们正在抢救。

妻立马说：我们马上赶来？

医生说：再等等。不一会就再来电话：你们过来吧！

至此，我们的身体，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凉。

下面，从静脉血栓、手术创伤、房颤和心衰、临终关怀四个方面谈谈我们的教训和体会，希望对如何安排老年人的最后时光，提供一点参考和借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