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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812年6月,拿破仑预备率领操12种语言的61万大军远征俄罗斯。
出发前部队就在华沙公国集结,并在俄国边境以西地区建立了9座庞大兵站,囤积着大量粮草。往前线运送辎重、粮草的任务由5424辆马车和2400辆牛车承担,为运输队提供动力的则是20万头牲口——挽畜。
挽畜之外,还有骑兵部队、炮兵部队以及分散各部队的11万匹战马。千军万马被集结起来,那吃、喝、拉、撒、睡,自然蔚为大观。
24日早上统帅部传令开拔,随即兵分两路踏着浮桥渡过涅曼河、欢快地侵入俄境。全军上下心情愉悦,只要歼灭当面20来万俄军、占领莫斯科,战争就将如愿结束;可以说胜利在望,功名利禄唾手可得。
时值夏季,在高纬度的立陶宛地面上十分凉爽,就天气而言相当不错。
但人踩马踏车行之后,路面就像业已破碎的波兰立陶宛王国,很快被碾得面目全非不成样子。大多数车队无法正常在大路上、在乡间顺畅通行,所谓军需后勤保障,一动起来就变形走样完全乱了套!
大军东进俄国第一周之内,平均每天有6000名士兵患病。比利时医生德柯尔克•霍夫说:“患病者大量增加,他们在行军经过的路上纷纷倒下,许多人就此死去。”
不久后,随军医生就对军中迅速扩散的传染病疫情束手无策。
战争初期阶段,拿破仑一世未获预期结果。现实情况是法军减员15万,除战场上伤亡之外,主要还是所谓开小差;军纪涣散、部队战斗力下降,进攻速度也开始明显放缓。不宣而战一个月后,拿破仑皇帝不得不于7月29日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在韦利日至莫吉廖夫地区作休整。
大军行进沿途的野战医院中,大批士兵突然发病,显现出高烧、剧烈头痛等初期感染症状;有些人出现皮疹,颈根、肩、胸、背,直至蔓延到全身;也有人自诉无法入眠,反应说自己耳鸣、听力减退甚至于听不见——耳朵聋了!
严重者神志不清,很快发生谵妄、狂躁、以至于昏迷死亡。
对此拿破仑的首席医生多米尼克-让•拉雷得出的结论是: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持续不断的大雨(当地进入多雨季节)、士兵体力透支(累死战马)、饮酒过度等等。
进军途中,后面的军队总在前面军队曾经驻扎的地方再次安营扎寨,而这些区域几乎所有东西都已经被污染,还残留着前面军队留下的各种垃圾,诸如打地铺用的干草等。
一位随军医生记载了虱子泛滥的程度:勃艮第到芦苇垫子上睡觉,很快被虱子的动静弄醒。于是,他索性脱掉衬衫和裤子,并扔到火堆里去,虱子的爆裂声就像两个步兵团在交火一样噼噼啪啪作响,太瘆人可怕了!
8月29日,俄军方面新任总司令库图佐夫抵达部队任职;他在距离莫斯科约125公里处建立了一个防御阵地,就在波罗季诺村附近构筑工事,一周后与拿破仑一世的军队展开激烈决战。9月13日库图佐夫在菲利村召开军事会议——命令部队乘夜撤出战场,同时被迫做出了弃守莫斯科的艰难决定!
法军胜利了吗?
未必!法军主力第二梯队17万人和预备队留在后方,位于华沙城外维斯瓦河、奥得河之间;主力第一梯队的44.4万人,分成三个集团。拿破仑亲率左翼的第一集团28.6万人,波罗季诺战役发起,到位的只有16.1万——其余的已经蒸发散失!
法军开进莫斯科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片火海。
拿破仑只得紧急任命莫蒂埃元帅为莫斯科总督,让他赶快率军充当消防队;等到火灭的时候,整个城市已经变成焦黑的废墟。战前预期只要占领莫斯科,就可迫使亚历山大一世带着俄罗斯帝国投降,结果却是俄国人消失不见。
寒冷的冬季已经来临,前线大雪纷飞。眼见大事不妙的拿破仑一世派人寻找亲爱的亚历山大兄弟,提议停战言和握手联欢。俄国人似乎不领情未予答复,就像法俄开战第三天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派人求和,拿破仑未予答复一样。
为寻找粮食和温暖的住所,没法子只好选择撤退。拿破仑下令经南方往西撤,真正的灾难和无可抵挡的可怕大屠杀随之而来……败退到斯摩棱斯克,部队抢渡别列津纳河之际,面临全军覆灭威胁;拿破仑仓皇率领惨败后残存的一万人左右逃离俄境,好不容易到达斯莫尔冈,于12月5日将残部交给缪拉元帅指挥,自己乘坐雪橇经华沙赶回巴黎杜伊勒里宫。
皇帝本人算是成功逃生,但遗留战场的残兵败将仍处于被屠杀的绝境中。
维尔纽斯这个开战初期即被法军占领的城市,名义上还是补给基地,实际上也与斯摩棱斯克那个补给基地一样空空如也;驻守的和前线溃败退回的,凡是不幸战死病亡在这个地方的法军将士,都被集体埋葬在当地。
最后逃回法国本土,只有区区不到3万人。
就这样,拿破仑帝国覆亡,烟消云散灰飞火灭。
被流放到南大西洋上的圣赫勒拿岛后,已经插翅难飞的拿破仑差点儿哭晕在厕所;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前皇帝,再怎么反思也不可能明白——曾经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法兰西将士,进入俄境之后怎么就变得疲软、失去了往日雷霆万钧之势?!
近60万大军被团灭,已经成了不争的历史事实;需要争论探讨的只是造成这个悲惨局面的原因,原因似乎很多很多,理由千奇百怪,可都不那么令人信服。其中,主要归咎于俄国寒冷严酷的冬天、要命的恶劣气候。
历史书告诉我们:俄国冬天打败了拿破仑!
托尔斯泰补充说:还有一点,库图佐夫应对得当!
大家也都相信:哥萨克骑兵很能打!
事情过去将近200年,美国历史学家塔尔蒂却振振有词说:
——No! 真正打败拿破仑大军的其实是虱子,或者说是斑疹伤寒。证据都找到了,就在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附近一个村庄地底下乱葬坑的尸骨上。这些骸骨上面,不仅有皮带和标有部队番号的制服纽扣,分明还有虱子和巴尔通体……
结论说,拿破仑溃败的罪魁祸首,是虱子传播的斑疹伤寒。
2001年,维尔纽斯附近一个村庄偶然挖出数千具当年拿破仑东征大军的士兵骸骨。
二、
最早注意到虱子与斑疹伤寒有关联的,还是法国的一位科学家。
1902年,尼克尔被任命为法国巴斯德研究院突尼斯分所所长。
作为法国保护领地,这个突尼斯位于非洲大陆最北端,隔着深水海峡与对面意大利西西里岛遥遥相望。这儿地处地中海东西航运要冲,拥有漫长的海岸线,富集着海滩、沙漠、山林,还有迦太基城等古文明遗迹……是探险者和冒险家魂牵梦萦无比神往的地方!
就是这么个好地方,当年好不容易才从意大利人手里争抢过来。
可眼下,这块宝地却发生大规模斑疹伤寒流行。
尼克尔出生在法国北部城市鲁昂,父亲是当地医院一位医师;因此之故,他很早便开始学习生物学知识。1893年,他获得巴斯德研究院授予的医学博士学位,之后回到鲁昂。也是种种机缘巧合的吧,这才又担任了突尼斯分所的所长。
也算鸿运当头啦,尼克尔所长却怎么也高兴不来!
1881年开始,突尼斯成为法国保护领地。1956年3月20日,法国承认突尼斯独立。
眼睁睁看着病人日过日的增多,传染病医院里面是人满为患;作为首席专家他也还不知道这个斑疹伤寒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儿,流言蜚语倒不少,奇谈怪论更多。终日面对那些病恹恹的可怜人,眼睁睁看着一些病人最后死去,心头也不免感到“压力山大”……
凝望院外生机盎然的橄榄树,不禁悲从中来啊,叹人类命运之无常、生命之脆弱!
“这种斑疹伤寒,”当地流言中也有一种不过脑子的说法。“同身上虱子有关系。”
尼克尔差不多也是无心之举,规定病人入院时都要脱掉原有的衣物,进行沐浴后更换上病号服。不久,医务人员发现一个奇怪事情,不管病情是轻是重,进入医院后病人就没有传染性,不再发生“人传人”的可怕现象。
经过有意识的观察后注意到,这种传染病还真是与体虱有关联!
虽然说不上原因,这个发现倒是解决了大问题,远离体虱不就摆脱斑疹伤寒吗?
好家伙,举手之劳就可以挽救多少人嘛,真是太好了!
在传染病故事中,这回可不同往常,一般都是先查获病原体然后顺藤摸瓜探索到传播途径;这回可好,直接抓到“凶手”,可以直截了当采取一系列切断传播途径措施,效果是立竿见影,疫情很快得到控制!
大家奔走相告,尼克尔声名鹊起。
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啊。
第二年,人到中年的查尔斯•尼克尔回到巴黎,荣升巴斯德研究院主任;还有同样荣耀的一件事情也是要说的,他获得1928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查尔斯?尼柯尔,法国细菌学家,因为辨认出虱子为斑疹伤寒的传染者,从而获得1928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三
尼克尔踩了狗屎行大运,可美国芝加哥大学的立克次副教授却没这么走运。
农民儿子立克次,曾在内布拉斯加州立大学、西北医学院学习,后来还出国到柏林科赫大师那儿、也到巴黎巴斯德研究院镀过金。就是尼克尔在突尼斯与幸运女神约会那年,人家立克次当上了副教授,研究芽生菌病。
得!1906年落基山爆发斑点热。
这个落基山可是北美洲“脊骨”哦,从阿拉斯加到墨西哥南北纵贯4500千米,山脉分布范围很广的,也不知具体在哪个山峰谷地暴发的哟。
霍华德•泰勒•立克次,作为病理学专家,深入蒙培拉州的山谷到疫区调查研究。
他在患者血液中,在安德逊革蜱体内均发现有一种杆菌状小体,不能通过尚柏朗烛形滤器(细菌滤器),但是它可以通过瓷滤器,在光学显微镜下面也清晰可见。总之,有点儿与众不同,接近于细菌的样子,似乎又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儿!
这是立克次当时留下的印象,隐约感到像个新品种嘛。
立克次副教授很高兴,基本上确定已经逮到斑点热病原体啦。
后来人们搞明白,立克次发现的是一类原核生物,介于细菌与病毒之间,并将之命名为立克次体。被纳入变形菌门、α-变形菌纲。
1909年,拿破仑兵败俄罗斯快满百年时,墨西哥城流行斑疹伤寒;这第二年,立克次应邀带着助手R•怀尔德到达墨西哥。有了研究斑点热的经验,他很快从患者的血液和吸过病人血的体虱内看到了似曾相识的那种小东西。
于是,立克次他们着手做了动物试验,证明这个斑疹伤寒可传播给猴,猴康复后对本病免疫。另外还通过交叉免疫试验,证实斑疹伤寒与落基山斑点热还是有一些区别。
就在立克次步步深入,准备彻底破解谜底之际,立克次先生突然病倒了。
他被自己所研究的斑疹伤寒夺去了性命,终年39岁!
无独有偶,5年后捷克科学家普若瓦帅克也牺牲于斑疹伤寒研究。
1916年罗恰•利马终于分离到斑疹伤寒病原体,并将其命名为普氏立克次体,借以纪念上一年死去的普若瓦帅克。顺便说一句,落基山斑点热的病原体,就叫立氏立克次体;后来鼠型斑疹伤寒,它的病原体被命名为莫氏立克次体……
这个故事到此就该结束了。
但是,斑疹伤寒还在继续:塞尔维亚人在萨拉热窝大街上点燃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导火索 之后,命运严酷的惩罚随后就来到;1914年11月,塞尔维亚爆发严重斑疹伤寒,不到6个月时间死亡15万人。
1917~1921年,苏俄斑疹伤寒患者达2500万人,其中死亡250万人。
1914年6月28日(塞尔维亚国庆),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夫妇在萨拉热窝视察时,被塞尔维亚青年加夫里若?普林西普枪杀。这事件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斑疹伤寒——病原体是立克次体。
预防立克次氏体病同其他昆虫传播的疾病一样,首先应对昆虫等中间或储存宿主加以控制和消灭,如灭鼠、灭虱。病原体通常在蜱、螨、蚤、虱的体内生存,可通过这些昆虫的叮咬传播给人。立克次氏体引发的疾病主要包括斑疹伤寒、斑点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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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6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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