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期我女儿班上有一批来自中国内地一所国际学校的访问学生，我曾简短地跟她们中的几个聊过两句，感觉这批学生的家境要比人文素质更好些。在访问结束以后，按照日程的安排，所有的访问学生在夏洛特山猫队的主场看一场NBA篮球赛。后来女儿的几个同学在我家里闲谈起一个细节，说有两个访问学生那天看篮球比赛时为了拍照干脆跑到前排去了，但两人发现美国观众似乎很喜欢她们，很多人一个劲地向她们挥手并一直把照相机对着她们俩的方向，于是她们就站起来做出各种姿势，结果遮住了坐在她们后面的一个高大的黑人观众的视线，不过那个人只是微笑没有介意。结束以后美国的伙伴们告诉那两个“风光无限”的中国内地女生，观众是冲着被她们挡在身后的那个男子在挥手和拍照，那个人叫迈克尔-乔丹。那两个女生听了一脸茫然，问，迈克尔-乔丹是谁？

      乔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篮球运动员，是球场上叱咤风云十几年的英雄，也是我读书时的偶像！当年在密苏里读研究生的日子是很清淡的，“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能让人兴致勃发的事情实在不多，其中一样就是芝加哥公牛队的比赛。一打开电视机，NBA球场的喧闹声立即响彻四周，然后就开始陶醉，把身子埋在沙发里，把脚翘到茶几上，如果再拿上一个斟了四分之一的Irish Cream的玻璃杯，里面放一块冰，那就更是惬意得一塌糊涂了！当然手边通常会有一门（那是很时髦的）无绳电话，一旦出现复杂的技术判罚就立即和同学通电话探讨 － 那几个死党必定都在家看比赛。我从开始凑热闹性质的看球，一直到成为半专业球迷，甚至黯熟球队的战术部署和运用，应该说都是老乔同志的功劳。当他获得三届冠军，宣布退役改打棒球时，我们一干同学都有无比失落的感觉。等到英雄又宣布重回篮坛，除了华尔街股市为之大涨以外，我们这些半专业球迷也跟着兴致大涨，重新端起饮料，把身子埋在沙发里，一场不拉地在电视前陪着看他再度豪取三连冠。

     没有英雄的运动场是乏味的，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最吸引人的是核心球员的那种求胜精神和球场上的统治力。NBA历年来都是群星璀璨，但是没有人具有当年乔丹的统治力和英雄气概！速度、力量、精湛的组织技术、天马行空的上篮手段、坚韧的意志力和无与伦比的统治力，一个能把篮球运动演绎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人，半个多世纪以来，只有乔丹！

      这两天都待在北卡大学教堂山分校（UNC），会议间歇信步逛了逛书店，看到了很多乔丹的书籍，因为这里是迈克尔-乔丹篮球事业起步的地方。我拿了本书，仔细读了一段乔丹在北卡大学最有代表性的一场比赛的介绍。1982年3月29日，美国大学生联赛（NCAA）决赛北卡大学对乔治城大学。这次比赛对于北卡大学来说异常沉重，因为在这以前，UNC二十多年内七次杀进前四，两次冲进决赛，均功亏一篑。乔治城大学的高大中锋帕特里克-尤因控制了内线，UNC球队打得异常艰难。比赛还剩32秒时，北卡叫了一次暂停，教练（Dean Smith）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要求后卫将球交到当时一个只有19岁的叫迈克尔-乔丹的小队员手中，让这个瘦弱无比的大一新生来执行最后一投。离比赛结束只剩18秒，场上比分是61比62，Black将球传给乔丹，乔丹接球毫不犹豫，轻轻跃起，球“刷”的一下应声入筐，全场数万多名球迷一片沸腾，北卡63-62险胜对手。

      历史是英雄创造的！每个英雄的历史总有一个精彩的开启，乔丹王朝就开启于他在北卡大学NCAA决赛中的那个绝杀进球，用他本人后来的话来形容，It was destiny.  Ever since I made that shot, everything has just fallen into place for me。就像初出江湖的武功高手必定要一路搏杀直至华山绝顶，乔丹在进入芝加哥公牛队以后继续和他大学时代的对手尤因、欧拉朱万、德雷克斯勒等一干天才以及伯德、魔术师等众多前辈高手上演龙争虎斗的NBA大戏。1992年美国首次用NBA球星组建参加巴赛罗那奥运会的梦之队，乔丹、皮蓬、尤因、马龙、伯德、魔术师等巨星以平均净胜对手44分的优势获得了奥运会的金牌。我记得当时有记者采访教练（Chuck Daly）问他会运用什么战术去比赛，他说没啥战术，让这帮家伙上场玩个痛快就行，当然有个备用战术，一旦大家发挥失常，就叫他们把球传给迈克尔，由他一个人去解决战斗就足够了。

      过去的岁月永远是美好的。坐在UNC校园的书店里随意翻看着有关乔丹的书籍，能够感受到的就是四个字 - 岁月无痕。往日的故事在人们的脑海里缓慢的锈蚀，能够留下来的只是一些火花四溅的片段，让我们在今天依然为之激动不已。当我们这一代人还来不及收拾以前的书籍和录影带，还时不时地在摆弄着橱柜里的旧时的球衣和纪念品，脑海里还在回旋着让我们少年时代彻夜无眠的国足、国奥的比赛，新一代的国人已经用金钱加赌博彻底重构了很多球场的游戏规则；当NBA球场上那两个来自中国的小女生，背靠着迈克尔-乔丹而浑然不觉地使劲对着众人做姿势时，我们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不论有多么光怪陆离，这是一个缺乏文化、缺乏英雄、缺乏真正价值观的乏味的年代。随着岁月的增长，我们对往事的眷恋似乎愈加浓烈。也许我们可以把怀旧说成是一种惆怅，沉浸于美好的过去意味着我们的思想正在无奈地淡出这个时代，就像一个穿着土青布衣的中年村妇，步履蹒跚的行走在都市的荒郊野外，一路长吁短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