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导航 （二）

贾伟

      刚熬过了“空巢”后的第一周。

      儿子上大学去了，生活一下子变了很多，这一周都提不起精神来。早晨开车过第一个红绿灯，还是习惯性地想往右转，那是儿子中学的方向。

      其实，儿子不在身边，我应该高兴才是。他在的时候，我的 “人身”自由受到很大限制，这几年他经常给我发指示，“爸你最近最好别出差了，我这里有很多事情需要你。”

      “好，不出去，”我一口答应，心里还有点小得意，自己太重要了。

      然后就发现，所谓的重要性也就是当个司机而已。儿子给出的指令都非常明确，“下午4点来学校，”“晚上10点半在xx路xx号接我”等等，每次都规定好时间、规定好地点，也就是“双规”。

      我老人家心甘情愿陪他的一个原因，是想通过接触，跟他多谈谈话，扮演好我“人生导师”这一角色。可是回想起来，高中四年我们几乎从没有一次“smooth”的思想交流，每次我开口讲点什么，这个兔崽子立即反驳，而且拿出他学到的“critical thinking”的技能，跟我摆事实讲道理，从每一个可能的角度来挑战我的观点，有板有眼地把他老爸的话一一予以否定。好多次我理屈词穷老羞成怒血往上冲想破口大骂他一番，但为了维护老爸我这个堂堂大学教授的形象和声誉，只能强压怒火，跟他平淡地说，“时间会判别你我之间的对错的。”

      儿子高中毕业前几天， 我送他上学的路上，他居然破天荒地跟我说了一番感激的话，感谢我和妈妈对他的教育，使他有了今天（这么一个优秀的状态）。我笑了，也跟他一样开始critical thinking 了，“我没听错吧？儿子你是不是想通过小小的表扬一下爸妈，来使劲儿的表扬你自己如何的优秀？你可从来也不接受爸爸讲的很多道理哦。”

      “爸，其实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好的教育！老爸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你陪我看电影，跟我辩论电影中的故事，让我知道了生活中很多不同的观点和道理。你不禁止我打游戏，可自己晚上和周末都工作，我也就不好意思打游戏，只好看书了。这些都是你对我的教育啊！”儿子说得诚恳，不像是在跟我说笑。

      然后，他又跟我说他悟出了一个重要的道理：据他的观察，学校里亚裔学生的成绩远超过其他族裔的学生，他们进入美国名校的比例也是最高的。“但，爸你知道吗？这不代表他们就真的比其他学生更聪明更厉害，他们其实是比别人花了更多的时间而已。我年级里最优秀的几个白人同学，Alan, Jake, 还有Maile, 有他们自己的世界，喜欢玩旅游、登山、打球、国际象棋等等，而亚洲学生都一个样子，很忙，被父母请各种家教来补习功课和培养申请大学所需要的课外技能，结果很多平时很一般的都考上了好学校。到最后那几个白人学生上大学选了物理、工程、医科专业，有的还选了历史，而亚裔学生大多数都学商科。”

      听了儿子的一番话，我觉得他的确是成熟了很多，看到了（很少年轻人看得到的）一些本质性的东西。我开始表功，“所以你还要感谢爸爸妈妈做的另一件事情，我们没有给你找人补习各种东西，学校功课虽然重些，整个中学生活你还是开心的，我们由着你的兴趣去发展的，不想让你在高中就烧尽了你的燃料！”

      后面我又补充了一句，“过早的发力是有代价的。亚裔孩子上大学虽然很有竞争力，你大学毕业后会看到，美国各行各业的最杰出人物中亚裔所占的比例就远不如他们在高校入学的比例那么高了。所以，路还长着呢，社会是一个需要你施展综合能力并且能长久发力的地方。”

      说完了这些我在想，孩子们每时每刻都在成长，我大可不必为之焦虑。我这个人生导师，其实也不难当，做好自己就行了。

      人生就是一场马拉松，不论是运动员还是教练员，都急不得！     

      此篇算是为我五年前写的《人生导航》的一个接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