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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 Marjie家的屋后种了一排小小的桂花树,这两天散步路过都会闻到一阵浓郁的桂花香,恍惚之中犹如身在上海徐家汇的住所。这里没有阴历,估计中秋节快到了。天气在转凉,秋虫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而这几棵矮矮的桂花树让我们的小区在秋天的落叶中顿时温馨起来。
前几天从网上订了月饼,拿了一盒到办公室,Eileen头一次看到中国的月饼,不住地赞叹。小邱、小谢、明明和倪艳也都很兴奋,大家都会心地在笑,似乎在说以前在交大时中秋月饼是个负担,你来我往地互相馈赠,包装精美的盒子在办公室每年都要堆起来,此一时彼一时,物以稀为贵了。我们几个人盯着一盒月饼,还没吃到口里,心里就已经开始甜蜜起来。
其实人就是那么怪,不易得到的东西总是好的,再好的东西也会出现“审美疲劳”,总要到了“一切已成往事”,才由衷地感觉出先前的那份“好”。上一个博文我怀念交大的食堂,就是因为这里好吃的太少了。科研上我们常常需要发现一种物质的动态变化,观察其变化的“时间依赖”性,而生活中还有个“距离依赖”性,当你拉开了物理距离,从河对岸回首看过来,很多不同的感受和观点便油然而生,像秋天金黄色的落叶一样在西风中升腾、曼舞,或许这就是“人生阅历”吧。
记忆中最好的月饼是小时候在农村里吃到的。童年时的我随父母从江南“下放”到江苏盐城的农村,中秋节时收到从上海徐汇区岳阳路的外公家里寄来的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着几只苏式和广式月饼。当时的苏北农村很穷,每家一天只能吃两顿饭,全是玉米粥和玉米饼子,我们家里的这盒月饼只怕是方圆几百里最贵重的美食了。趴在桌上盯着父亲把一个月饼切成四份,那种心驰神往无法形容了,莲蓉的、百果的、豆沙的,每一口的感觉都是那样的精美绝伦。而后来不论是在无锡还是上海,中秋月饼的品种越来越多,包装越来越漂亮,却在记忆中留不下什么痕迹了。直到今天,这一盒网上订来的月饼又重新让我们兴奋起来。
上个月和明明去Lexington 出差,见到了淡墨,她说很想家,问我当年做研究生时是怎么样渡过这段难熬的时间的。我跟她说当初我也很想家,事实上刚来美国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是个“关”,起初的新奇感消褪以后就是漫长的孤独和乡愁。记得第一个中秋的夜晚我独自跑到学校盛满了月光的球场看台上静守了大半夜。后来是音乐把我从孤独中“救”了出来,我参加了由中国学生自发成立的“哥城华人合唱团”,每周都参加训练。我是团里唯一的来自大陆的成员,不过我唱歌不算外行,在国内时常登台表演。团里其他成员都是来自台湾和新加坡的本科生和研究生,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这些同学多才多艺,合唱、独唱、钢琴、指挥样样在行。记得第一次合唱就给我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四十个人一起发声,男女四个声部交汇时形成的和音响起,我空旷的内心一下子充盈起来。“在那金色的沙滩上,洒满银色月光,追寻往日旧梦,往日旧梦迷茫……。”我能感觉到乡愁在消融,渐渐地随着音乐飘散出去了。练了一个学期后,我们在学校的音乐厅举办了一台正规的中国民歌演唱会,这可能是密苏里大学华人学生组织的第一次音乐会。当时会场爆满,“在银色的月光下”、“春朝”、“踏雪寻梅”、“闻笛”等民歌一首接着一首,合唱穿插着独唱,听众和演唱者一样的如痴如醉。那一晚的夜风中弥漫着悠远的中国故土的乡音,那一晚的UMC校园是属于中国的。不知道学校后来的华人学生中有没有搞合唱团和公演,即便有,只怕也很难超越我们当时的“梦一队”的水准了。
每一个留洋学生登上西行班机的那一刻,无形无质的乡愁便扎根于心灵深处了。在餐桌上、在月光里、在瑟瑟秋风中,乡愁会不知不觉地浮出来,牵扯你的心。余光中把乡愁比喻成“一枚小小的邮票”,对于八、九十年代的留学生来说,和故乡互通一次音讯的确就得寄托在那枚要跑一周到两周的小小的邮票身上。现在通讯工具先进了,留学生大多用网络电话和视频,越洋沟通变成了一个瞬间动作。但沟通上的方便对于年轻的学生来说或许更意味着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无奈,就像冬天往燃烧的壁炉里轻轻地添加一把干柴,乡愁因此而变得更灼热、更缠绵、更加挥之不去。而我们这样的“老一辈”的留学生,乡愁更像是席慕容笔下的“一支清远的笛”,在有月亮的晚上轻轻响起。如同我们当年合唱团里演唱的一首来自唐代的民歌 – 《闻笛》:
谁家吹笛画楼中?断续声随断续风。
响遏行云横碧落,清和冷月到帘栊。
兴来三弄有桓子,赋就一篇怀马融。
曲罢不知人在否,余音嘹亮尚飘空。
——谨以此博文祝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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