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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怡: 想起积水潭畔的郭守敬

已有 5099 次阅读 2022-1-19 08:28 |个人分类:思维秀场|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想起积水潭畔的郭守敬

文/图    陈怡

 

2006年初夏的一个傍晚,我为了采写京杭大运河申遗的报道,匆匆赶去一瞥位于北京德胜门西大街汇通祠内的郭守敬纪念馆。纪念馆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祠堂外积水潭畔的依依垂柳下、因久未打理而蹿得高高的草丛间,一块方形的石基上,立着元朝著名天文学家、数学家、水利专家和仪器制造专家郭守敬青灰色的全身塑像。他一手持着卷轴状的图纸、一手指向积水潭,仿佛正在与谁筹划水利大计。那时的我,只是从纪念馆的文字简介中得知,这位中国古代的先贤,曾任都水监,掌管全国水利建设,因而也负责修治元大都至通州的运河。1293年,郭守敬引白浮泉水开通由大都至通州张家湾的通惠河,漕船从此可以由杭州直抵大都积水潭。

陈怡  图.jpg

  站在一墙之外就是北二环车水马龙“的积水潭边,这些700多年前的往事对于我多少有些隔膜。印象中灰扑扑暮色里的纪念馆冷冷清清,我没有培养出更多对郭守敬的感情,旅程有些兴味索然。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在一本天文学科普读物中读到被汤若望誉为“中国第谷”的郭守敬一生不为国人所熟悉的伟绩时,忽然又想起那个黄昏,阴天毫无特色的均匀的光线,当时半工作半闲逛状态的自己那种无可无不可、淡淡失望又不甘心全然放弃,想要再发现点什么的心情,都清清楚楚地能够被回味、复原,恍若昨天。

  最近常常想起20052006年的某一天,在怎样的光线、怎样的景象下,我去做一个怎样的采访,当时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都记得清清楚楚,倒是后来十多年里经历的绝大多数事件、人物和细节、写过的绝大多数文章,在现在的感受中都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惘然。

  青春生命的好奇、热情和诗意,即使在灰扑扑、没有韵致的天气里,即使每一天都面临着一个小小的压强,依然经得起岁月的回望。而更多日子,即使当时热闹飞扬、五彩斑斓,过后却找不到一点痕迹。今天望着这尊泥石郭守敬像发了半天呆。是什么使我一直没有忘记它,又是什么使我有比当时大得多的兴致来描摹我见到它时的感受,为什么这些当年不起眼的细节在今天的我看来反而比我后来十多年里接触、学习的深邃理论更珍贵呢?大概有一句话是适合用来概括的,那就是: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常青。

愿生命之树常青!

我记得那时住在北京鼓楼桥宾馆里和和气的老板的每一句对话,记得在地安门大街上如同遇故知一般遇到新认识的宾馆老板主动把他的自行车借给我,记得刚修好的通州大桥上卡车开过扬起的漫天尘土,深夜我在唱运河号子的老船工家所在的村庄黑漆漆的土路上被狗叫追着跑……记得那两年许多时刻快乐、兴奋或寂寥的心情,但想不出近几年有什么特别的心情——特别好的或特别坏的事,都没有留下什么在回望中泛着诗意灵光的心情。

开始时我想,如果当年我已经读过现在手头的这本书,那时我与郭守敬的相逢也许会多一些遐想和诗意,但现在我意识到,是当时的我所做的事、所体验的一切情绪,使今天回望中的那个“当时惘然”的日子带上诗意。无论我当时是思如泉涌,还是失望疲乏,那些感受对于今天的我,都是有意思的、珍贵的,只要我愿意把它们写出来。感受是无法从理论中获得的,理论帮我们梳理感受,但有时,也未必需要那么条块清晰。

而且那时的我,时间是有节点的,每天一个节点。因为有节点,我不会有功夫去做感受和沉思之外的事。采访就是感受,写报道就是沉思。不像现在,开会没啥感受,写会也不需要什么沉思......

当时的我,为什么会觉得写运河申遗要看郭守敬纪念馆、通州张家湾曹雪芹故居、通惠河的源头、通州运河边的村庄、采访建国门外中国社科院的水利专家……?我是无师自通地觉得需要感受、了解这些,还是当时有领导或同事给我的提示?这个已经记不太清了。今天看来很奇怪的是,当时只要部主任一句“那你就去吧”,我就真的可以去这些好像小说家采风才会去的地方。在什么都要用表格、大数据精准填报的今天,像这样的采访该怎么报销呢?

今天,国内的媒体,除了三联,又还有几家可以让普通的记者有这样的待遇,让一个普通的记者可以拥有感受和沉思的节奏?

(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在结构化。以前小作坊式的生活处事模式看起来低效却极具体验感,现在万事都在结构化、规模化,效率的提高却把生活推向了不真实。怀念的是0506年那时开盲盒般的惊喜和期待,对人对事都是。——from@大麦。)

在一边讲究效率、一边浪费人们真实的情感和才智的环境下,人与人、人与物之间,都会失去真实的交往和理解。人们在一幕又一幕不息的场景、一个又一个不断的项目中,没有喘息,倦怠耗竭,失去真实的生活和真实的工作。

大家都在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然后把那个无法达到设定目标的结果包装一下,久而久之,许多人发自内心真的以为那样就是优秀的好结果。——一种趣味的整体性败坏。所以有了一句流行的话:“搞得像真的一样。”

生活之所以被记得,因为无论悲喜都是真实的,那之中有我们真实的意志、真实的愿望、我们为了实现这种意志和愿望所付出的真实的努力。而场景之所以易逝,因为它们的舞台性太强,无法和我们的心灵建立起内在的关联。

(事实上,就整体而言,社会不需要太多人具备“思想”,而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工具人角色,配套的就是各种sop,即标准流程,它把所有具体实施环节进行了严格且明确的规定限制,结果就是每个人都不是不可替代。因此,事后大家都觉得身体并没有闲着却也谈不上充实。——from@大麦

对,尤其当按照设置的流程,设置的目标本身就是不可为的。大家就都在做装模作样包装的事。——from我)

比如微信公众号,你要每天发公号文,而且不是有机构信息可以依托的,这份把日常生活加油添醋的任务就每天摆在那里了,那怎么可能还有时间真正沉浸地去过真实的生活呢?但大家都默认那就是积极生活、积极工作的象征。

把生活搞得像一年没有四季那样地持续亢奋,这不是积极,这是病态啊!

(作者为同济大学艺术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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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主附言: 郭守敬的出生地郭村、求学地紫金山、邢台的郭守敬纪念馆,我2016年夏天都寻访过。不用说,什刹海边的汇通祠,去了好几次。昌平区(当时为县)龙山附近的乡镇企业学院,是我1987年参加培训的地方。当时,我的科学史知识极为欠缺,不知道去附近的白浮泉考察。所幸,北京城里与郭守敬有关的遗迹有多处,比如万宁桥、比如玉河故道。在科学出版社上班时,我会在锣鼓巷下车后故意走一点点“弯”路,到河边走走栈道、看看河畔风景。

京、杭两地的大运河水闸,我都曾经走近过。可惜,一直没有写出来像样的文字。(北京人和河北人、宁夏人一样,都记得郭守敬,都纪念他。)

陈怡的文字,让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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