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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参加工作,69年开始教师生涯,81年登上高校讲台,2012年秋退休,从教43年,其中高校31年。43年,或31年,带着巨大的惯性,在2012年戛然而止,让我在退休后欲罢不能。这又有点类似当前中国的产能过剩。本来作为世界工厂,多年来在全球产业链中谋得一席之地,金融危机,一夜之间,全球产业链瓦解,强大的产能突然失去耦合的对象。所谓《精华十讲》就是“教能过剩”的产物。
《精华十讲》的另一个冲动是,本世纪初,笔者进入知识论领域,发现这是一个知识的宝库。回过头来,以知识论视野去审视以往涉及的领域,有焕然一新和浑然一体之感,同时也开拓了新的疆域。遗憾的是,在稍有所悟之时,便“迎来了”退休的时刻。“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知识只有共享才有价值。自己退休也就罢了,看着这些刚从洞穴中捡取的珠宝,有些甚至从未面世,随即便要与笔者一起退休,实在是心有不甘。
这些年除了在校内从事教学和学术研究外,也应邀面向各级干部和大中小企业在社会上作了200余场讲座,内容更加贴近社会、贴近现实,涉及金融危机和中国社会转型,这些内容平素难得与师生和读者见面和交流,这就是一次机会。
第四项动机在于笔者对自己的“促逼”。笔者一直想对自己的学术思想、学术资源、思维方式之优劣,乃至人生道路做一梳理和小结,“以利再战”。然而现实生活中的情况是,上课、科研、论文、课题、带研究生,一环紧扣一环,直让人没有喘息时间,在现行体制所限定的崎岖山路(不是马克思的原意)上奋力攀爬,且不说还有生活的重压;没有时间“思考一下人生”。现在好了,不用攀爬,肩上也没有多大担子,可以“等一等你的灵魂”。不过,由此也就产生了新的问题:没有压力,不必“再战”,又何必自找麻烦,自己与自己过不去?于是,列为十讲之一,最后一讲,迫使自己认真梳理和总结。
遂有《十讲》。
高校从教的第一门课就是“自然辩证法”,后来虽断断续续,也算是延续至今,后来学术的扩展和深化都源于此。“十讲”之首篇“自然和自然界——人类生存和演化的共同基础和出发点”就是“自然辩证法”中“自然观”的积淀和浓缩。其核心内容和观点是,其一,上向和下向因果关系中的时间含义;其二,沿量子阶梯上升所发生的规律性变化;其三,演化与存在的关系,自然与自然界的关系。从本体的角度考察自然和自然界及由此得到的结论,成为笔者全部学术研究的出发点和基础。
第二讲“认识过程的‘V’型曲线”,一方面可以追溯到“自然辩证法”的“方法论”,另一方面用马克思“两条道路”的思想对各种传统方法作了梳理和提升。马克思的“两条道路”不仅其本身可以衍生出学术成果,而且也是作者用于审视其他领域的重要的学术资源。最后联系到笔者在这一领域的最近的思考:“道”与两条道路的关系。
第三讲是“人工自然和人工自然界——人类生存和演化的新基础和出发点”。探讨人工自然和人工自然界是“自然观”的必然发展,也是研究由自然延伸到人类社会的必要一环,因为人工自然才是“人类学意义”的自然界(马克思)。一方面可以沿袭自然观中的概念体系和思路,另一方面也得出新的概念和结论,如“科技黑箱”和人工自然否定之否定的发展路径,以及“技术之树”。从比尔盖茨到乔布斯,他们的发明都可以在技术之树上找到相应的位置,由此也就在很大程度上确定了一项技术在知识链上的位置,及其创新的源泉和利润的来源。这一讲的最后涉及一个有趣的话题:技术和人,谁踩着谁的肩膀?
一至三讲主要基于“自然辩证法”,是“自然辩证法”的延伸、扩展和深入。
四至七讲是出于上述的第二个冲动,把笔者在“世界3”(波普尔)的洞穴中发现的宝藏展示给读者。其实,如果说第一讲主要涉及世界1,第二讲是世界2,第三讲其实已经进入世界3(有学者将其归为世界4)了。
第四讲“知识之树”,先说明为什么要进入世界3,然后是怎样进入世界3。借鉴自然观中由存在到演化的思路,从本体论视角理解知识,提出“非嵌入编码知识”的概念,以此考察知识之树和知识阶梯,再联系“系统发育和个体发育”的关系,最后上升到历史与逻辑的高度。这些探索有助于厘清一些学术上的困惑。在某种意义上,阿尔卑斯山里小姑娘的直觉比学者更接近现实和人性。
第五讲“知识与权力”,在分析和比较了各种知识的权力后,特别考察了两个重大案例:科技知识与传统文化的权力之争,以及科技知识与人文文化的权力之争。前者通往“意识形态终结”,笔者由熵与全球化的关系切入;后者涉及到东西方文化的冲撞与可能的融合。随着科技知识的发展还会发生权力的变化-涨落与均衡。
第六讲是“三个世界的关系”。在分别述及三个世界之后,有必要建立它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一部哲学史从来没有离开这一主题,不过主要限于世界1和世界2,以及主要是在认识领域的讨论。笔者的讨论涉及三个世界,以及在是在本体论视角,正是这一视角的转换,在世界3得出知识阶梯中的上向和下向因果关系,得出知识层次由低到高所发生的松散性、实践性和主观性、全息性。波普尔声称,人“通过知识获得解放”,因而世界3沿着知识阶梯上升也就是世界2即人自身的生成过程,知识间的关系映射出人际关系。反过来,人也随着知识的降序而降阶。在上述讨论的基础上,让.鲍德里亚抽象的符号政治经济学也就变得清晰起来。三个世界的关系经历了“合-分-合”的过程。在某种意义上,物联网是否可以认为是行进在三个世界由分到合的道路上?
相对而言,第六讲是逻辑,第七讲是历史。这里的次序似乎违背历史第一性,逻辑第二性;不过,此处的第一性和第二性的次序是位于认识过程的“第一条道路”,在“第二条道路”上,在向读者作介绍时,次序必然颠倒过来,讲清原理,然后由此解释现实。这就是第七讲“两种文化边界的推移”。斯诺的“两种文化”为人所熟知,学界也探讨两种文化在边界上的相互作用,云云。不过,这里所涉及的是两种文化的边界在宏观上的推移:在大物理学主义、经济学帝国主义、数学的“皇冠”,以及蔓延至全世界的市场经济,均可见科学文化由上而下的推进。然而另一方面,在上述推进过程的每一步同样均可见到人文文化对科学文化的引导,见到在两种文化的融合中新文化的建构。由此可见,两种文化的关系不过是世界1和世界3的上向和下向因果关系在世界2的映射。在两种文化边界的推移中,留在身后的完全不是如某些人文主义者所以为的,被科学文化的战车所碾过的废墟,而是两种文化的结晶;在边界的前面,也不是科学文化对人文文化的促逼,而是两种文化边界的推移所带来的解蔽,在人类的面前展现了前所未知的世界。说到底,两种文化边界的推移,就是世界2,个体与社会的生成。与此同时,两种文化的边界也日益变得细碎和模糊。
如果说前七讲偏向于学术,兼及公众,那么八、九两讲主要面向公众,当然也有其学理基础。第八讲“诚信缺失的文化根源”,其缘由是给研究生讲科研道德。笔者历来不屑于国内的“伦理道德”,无论是学术研究还是通常的社会舆论,以为是说教和不合时宜;毫无疑问,这是错误或至少是片面的认识。轮到自己来做,迫到头上,沉下心来,发现其中同样是知识的富矿。“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诚者斯言!
文化热,传统文化,中西文化,还有前面说到的“两种文化”,不一而足;反思也好,比较也好,可谓汗牛充栋。笔者以为,有必要抓住几个关节点以提纲挈领。关键之一是对“人之初”之“性”的原初设定。“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本身就至关重要,问题还在于这样的原初设定如同欧几里得几何学的公理,由此可以推演出一个民族的价值取向和国家的基本体制。关键之二是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中处于主导地位的方面。笔者借用梁漱溟关于人的“三大关系”,结合博弈论基本原理,提出人的“三大博弈”。西方文化、中国文化,印度文化,分别以与自然博弈、与他人博弈,以及与自身博弈为主。三大博弈铸就了三种品格,铸就了文化的“三种路向”。科学家在与自然博弈的过程中铸就了“原善”,“头顶的星空”或许就是这样通往“心中的道德律”。原善是人之为人的“始基”和“本原”。中国文化以与他人博弈为主,其特点是一次性博弈和无限规则。“性本善”的原初设定再加上与他人博弈的生活方式,成为当代中国诚信缺失的文化根源。既然如此,何以在古代漫长的岁月,中国非但没有如今日之诚信缺失,正相反,中国而且是“礼仪之邦”?主要原因当在于自然经济,人与人之间没有或较少发生为“五斗米”而博弈。在当代中国转向市场经济之际,传统的伦理道德难以奏效,又缺少刚性的制度法律防止人性堕落,潜伏的文化基因在适宜的条件下“显性化”。其实,亚当斯密,作为市场经济理论的提出者,早就阐明,市场经济的重复博弈和有限规则必然导致守信。需要做的只是让市场经济发挥“决定性”作用,这正是三中全会《决定》的最亮点。
对于第九讲“中国改革开放的三个阶段和正在开始的第四阶段”,是否要收入本书,笔者有过犹豫。相对而言,前面各讲都是学术研究,即使第八讲,关于传统文化的分析依然有学理基础,因而经得起历史沧桑。但是这一讲,尤其是“正在开始的第四阶段”,接下来就会是“已经展开”、“深入”,转眼就是《决定》所确定的2020。不是吗,笔者讲演之时是2012年冬,短短一年时间,有了多大变化!不过,犹豫的结果是,依然放在其中,这是基于以下几点考虑。其一,秉承前述八、九两讲的动机;其二,从整体上看,由第一到第九讲,有一个从抽象到具体,自然到社会的序列。如果止于第八讲而没有这第九讲,会显得单薄和不完整。其三,第九讲依然有学术上的成果,也就是所谓“两种转型”,以及学理基础——文艺复兴运动的两个阶段。其四,虽然前三个阶段过去不久,但毕竟可以站在相对客观的立场上“回望”。最后,第四阶段既然在“进行中”,那么第九讲也就是直接融入到这一过程中,成为第四阶段的组成部分,参与到建构之中,这也成为笔者的一个意愿。
最后是“认识我自己”。“认识你自己”,这是刻在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的三句箴言之一,历来被认为是世上最难之事。“离每个人最远的,就是他自己”(尼采)。笔者没有这样全面解剖的能力,同时也为与本书的学术宗旨相一致,因而只是着重从学术的角度剖析。先简单介绍走过的路。一个人走过的路就是自我的建构过程,现在的我就是历史的积淀。对于主要从事学术研究的笔者来说,这样的剖析大致在三个部分,首先是本体论,这一点应该与笔者本科的理科背景有关。一切从事实和规律出发,这是笔者科研生涯最重要的一点。本体论遵循“真善美”的次序以及存在与演化两个维度。其次是认识论与方法论。第二讲专门谈到了“两条道路”。在研究中保持思维的松弛与紧绷至关重要。紧绷,就是脑中有资本,心中有霸权,这样才能保持自我;松弛,意味着可以随意调集自己知识库中的内存,进而对外开放和流动,随时准备汲取新的不同的观点,在内外之间碰撞,促进联想与逆向思维。音乐的旋律与节奏往往能架起知识之间的桥梁。
有了本体论,以及认识论和方法论,在十讲的最后顺理成章,也是理所应当该说一下价值观。虽然有独特的人生道路限定,但在某一时期还是有大量可供选择的题目可以做:为什么选择了这些,而不是那些?那就是笔者对中国当下和未来趋势的关注。通览世界各国,鲜有如中国者,国家的道路与个人的命运如此紧密捆绑在一起。虽然经常持批判立场,但却是真诚祝愿祖国强盛。实际上,正是这样的强烈愿望,让笔者时常看到不足的一面。新意,是笔者学术生涯价值观上的另一项追求。以价值观引导研究,以本体论和认识论为批判和新意奠基,这就是笔者对自己学术生涯的总结。
至于业余爱好,那就是音乐和旅游……
遂有上述十讲。《十讲》,是笔者31年耕耘的积淀和浓缩,是笔者走过的人生道路的积淀和浓缩。
“讲座”与专著的不同之处众所周知,这里就不去多说了。笔者只是希望,读者既能够呼应讲演录中口语化和贴近生活的言辞和实例,又可以发现其背后的学理和逻辑,进而能参与每一讲最后笔者与听众的互动问答。
笔者虽已退休,但在退休的队伍中却是“年富力强”。若有需要,愿意就这十讲中的一讲、多讲、全部,以及其他相关领域在全国各地与各类听众和读者交流。来日方长。笔者对未来的人生怀有与年轻时同样多的期待。
“我每历若干时候,趣味转过新方面,便觉得像换个新生命,如朝旭升天,如新荷出水”,这是梁启超家书中的一段文字。未敢与梁公相提并论。回顾走过的路,展望未来之路,这番话仿佛也是自己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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