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山道向上慢行，脚下的石灰岩路面时而狭窄时而变得宽阔，随着天色渐亮，眼前的景致越发清晰。几个临时搭建的深蓝色帐篷不时从拐角处跑进视野，朱高高说提前到达的登山客常会趁夜休息，等待第二天的日出。帐篷质感丰厚却身形瘦小，棚内人身着宽松的墨绿色军大衣席地而卧，大衣下摆散漫地盖住伸在棚外的脚踝，来往人群和晨间彼此兴奋的交谈声没有惊扰到他们，连同帐篷他们变成坐标系中的特征点，把即将走到尽头的这段不长的山路划进以东方为纵轴，以天空为背景的第一象限。

观看日出不是华山之行的终极目的，相对自由的现代人类可以在任何地方完成这件事。那颗照耀了世间不知道多少亿万年的发光体对于站在山顶的登山客，和对于站在自家后院的某个早起的人来说，都撒播着同样的恩惠，它点燃宇宙深处不可知晓的黑暗，带给拥有灵性的星球孜孜不息的活力。

滑过人们行走的空隙，我攀上‘好望石’的最高点，寄希望从鳞栉的后脑勺间扑捉到远方的一角。及目之处，天空已现鱼肚白，涌入鼻腔的空气仍是高空特有的凌冽，耳畔既有如猎物被猛兽观望的冷静，又有人群扎堆给予的奇妙的安全感。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小的惊呼，如石头掷入湖水打起的波浪般缓缓地传来，我下意识地伸长脖子朝前方看去，只见先前空荡的天际线上浮现起几朵形状飘忽，颜色夹杂微紫、淡红和嫩黄的云彩，给冷清的天空着上了一点温度。棉絮似的云朵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静态地升腾、变化，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硬生地把期盼熬成了焦灼，把心动抽剥为无奈。

我心有旁骛地朝身旁望去，见有的登山客正闭眼假寐，有的登山客小声地交头接耳，意料之外的群体散漫一直持续到太阳的顶端即将冒出那条闪烁不定的水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