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时我想调到理科班，文科班的老师极不愿意，劝我学文科可保上北大，而学理科——那时我们那个学校排名还不太理想。

      可是我想，我怎么可能学文科呢？虽然我的成绩一直在班上是前一、二名，但是其实我对于文科真地有些头疼。尤其是语文，成绩老不稳定，让我心里着实没把握。还不如理科，一旦掌握，什么时侯不管怎么考，都不会出问题。

       那时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我，那时着实被语文苦恼了。我对自己的答案有一大堆理由，标准答案的理由往往不能说服我。而这又不象理科，可以演算，可以拿公式、定理说话，让你不会得出两个答案来。

       于是我的语文更象是在猜谜，猜对了，分就高些；猜偏了，分就低了。当然，也不是很差，就是八十多分和九十多分的区别，但我很在意。这是两个档次。

       直到博士期间自己从头来考虑语言这个问题，才恍然大悟为何当初会有那样的烦恼。原来我们所学的语法，其实一直只是一种教学语法。

       所谓“教学语法”，就是说它只适用于教学、并不适用于真实的情况。比如我们都知道语句分主谓宾，但是这个世界上就有些语言是分不了主谓宾的。再比如按照语法，一个句子必须有主语、谓语，但是口语就有许多不含主语、或不含谓语（我们一般说它是蕴含着——而这“蕴含”只不过是一种用来开脱的说法而已）......，事实上，任何一个语法规则都有它的“例外”——这意味着，任何一个、我们已知的语法，其实都不能完全地适用于所有语言情况，如果说语法是指语言系统的统一规则的话，那么这些所谓的语法规则从定义上来说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语法”。

       现在课堂上所学的那一套语法，其实是在历史上人们对于语言本质不了解的情况下、产生的一种人工产物。人们曾经错误地以为上流社会的语言才是标准语言、是正确的语言；下流社会的语言根本不是正规语言、是不合法的语言——这里的“法”指的就是那一套教学语法。

       其实这很可笑。人们首先认定上流社会的语言习惯是标准，然后以这个为标准来制定标准，结果下流社会的语言就成了“不合法”的了。这种做法，如果用于社会管理、用于建立社会，那还说得通，可是语言这个东西它是一个自然之物，它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虽然人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来规范化人们的语言，却始终无法让所有人的语言达到统一。

       因为不能达到统一，所以就出现这个世界上总有些现实存在的语言、不符合那一套我们所学的语法。我对于语文感到困惑，就是因为那些教学语法之外的现象，和我所学的语法相冲突，这使得我无所适从。

       其实本来呢，人们拿一类语言当标准、抽取出语法、用它来规范其它语言，这种做法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但是关键是，人们在抽取语法时，却没有什么可靠的、科学的方法。我们在课堂上学的那一套语法，说起来只不过是人们对所谓的标准语言——即上流社会语言，进行归纳、整理，试图从中发现规律.......——这其实是在用观察的方法来猜规则，就好象给你一串数据，让你写出它的规律一样。如果这串数据是无穷多个的话，这样猜来的规则就很难可靠，相反，那种依靠公理、定理推出来的规则才可靠。

       现在，“每条语法规则都有例外”的这个事实，已经能够充分说明这语法是不可靠的。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知道它不可靠，为何还要教学生们呢？

       答案很无奈——这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比它更好的语法，所以只要拿它将就来说明一下、说明我们认为语言系统是有规律存在的。并且拿这个语法来启发孩子们用总结规律的方法来学习语言。仅此而已。

       本来一个正确的、真正的语法，应该能够达到让你学和不学之间有着语言能力上的差别的，但是因为这套语法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语法，所以它也就达不到这样的功能。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有个直觉：有的人语法一百分、可是语言能力也不怎么样啊？听也听不懂、说也说不了，跟没学差不多。

       ——还有人说，我不按照学校教英语的那一套来学，也一样可以学会英语、而且可以学得更好！许多移民国外的人，从来不懂那些什么语法，你要是让他做语法选择题，他恐怕要拿零分呐，但是人家英语很流利......。据此仿佛可以否定一切学院派的做法。

       这种质疑是对的。不过话说回来，学校也需要给大家教一教语法，这是因为，虽然它不够好，但“有”比“没有好”，至少还是能够起到一点点“统一行动”的效果的。另外，语言学是一门科学，为了介绍这门科学，也需要拿一部语法来作个例子。

       只是需要心中清楚它只是学者的一种假说、一个设计，和语言现象本身，现在还不能很好地吻合。

       我以前就是因为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所以陷入了迷惑。我这个人从小就喜欢研究各种问题，对于整个世界是有个系统性的观念在心中的，这个系统性的观念是我对于世界的所有观察形成的直觉，这个直觉用数理化来解释就都吻合、而用语法这一套来解释时，语法和我心中早已纳入系统的观察产生了冲突，于是我就困难了。

       相反，人家有些同学并不象我这么好学好问，在他心中并没有一个系统性的、对于世界本质的观察，这样一来，他在语言问题上只需要参考语文课上教的那一套语法规则即可，不会象我这样在两个规则系统之间无从选择。所以他的语文成绩反而会好~。

       有一位中文系学生对我诉苦说，在学习语言学的过程中，他觉得接受不错，理解也不错，但是很难形成系统，很难用概括性学术性的语言描述......。他目前在读一些语言学的有关书目，平时老师讲解时很清晰，掌握也还好，可是课外书目完全读不明白，不知道编者在讲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看吧，连学语言学的，都搞不清楚，可见越是对语言有自己分析的，越是容易被语言学的现状给搞糊涂~。

     

        我说——

       “我们所学的语法，其实只是教学语法，就是说仅用于教学，它并不能很好地解释语言的真实情况，其实它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真正的语法，而课外的那些书，倒有可能是在真正地探讨真正的语法——我指的是它们是在真正地探讨语言本质。
      所以你拿课上学的教学语法、来理解课外那些完全不同的理论体系，当然不知所云啦。

      因为课外的那些理论体系它们各自成为一个系统、互不相干，它们都是从语言研究的零点出发、以它们各自的观点在探讨语言，所以你在读每个理论体系的时侯，都应该先假设你对语言一无所知，这样才能最好地理解它们。

      建议在读课外书时，完全抛弃课上的语言理论，至少要有意识地不用它们来误导你、产生混淆。”

      我的回答博得了他的好评~。

      语言学的任何一部语法，都尚未被公认为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语法——这是语言学这门科学它独特的特点。也是自然语言处理无法实现的一个原因。

 

 

 

 

 

脚注：呵呵~，当我发现不是我笨、而是语言学自己的问题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小时侯，有一次我说“我要努好力、.......”立刻被人嘲笑半天，说我犯了语法错误，不能这么说。天可怜见——我那时才七岁！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柝词现象也是很普遍的，所以我也可以不算错，......看看，够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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