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项目+ESG”能为“好房子”提供有力支撑和提升

王元丰

中华环保联合会常务理事兼ESG专业委员会副主任

北京交通大学碳中和科技与战略研究中心主任

    “好房子”今年已经写入了政府工作报告，成为建筑行业工作重点。“好房子”也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反响。“什么是好房子”曾是行业与社会热议的话题，现在其内涵已逐渐明确了，“安全、舒适、绿色、智慧”就是好房子的标准。

     现在问题进一步深入，怎么做才算将好房子的内涵落到实处？有一个观点需要强调：ESG（环境、社会与公司治理）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ESG在国际上兴起已经二十年有余，而在中国，2024年可以说是ESG制度化建设的元年。去年三大交易所、财政部等九部委所先后出台了企业ESG信息披露要求的政策，对业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政策提出，到2030年要建成国家统一的企业可持续披露标准体系，也就是说在未来五年时间里，全国的ESG信息披露标准体系要全面建成。不仅如此，财政部还提出了“四个拓展”ESG信息披露要求：从上市公司向非上市公司拓展，从大型企业向中小企业拓展，从定性到定量拓展，从自愿披露到强制执行。这意味着，再过五年，绝大多数企业都要进行ESG信息披露，而且是强制性的。有人说，ESG信息表将成为企业的“第四张报表”——在现有三张财务报表之外，再增加一张ESG报表。这会带来企业经营模式的重大变革。

     而这对“好房子”的建设会有重要影响，做好ESG，对实现“好房子”的目标有着非常重要的支撑和提升作用。

     首先，ESG是一种方法论。它不是空谈“E、S、G”这三个维度，而是要通过指标体系进行量化各个维度内容。比如建筑行业最大的中央企业：中国建筑集团开展ESG实践，对应环境、社会、公司治理三个维度就有212个指标。ESG的每一项指标都要量化、评估，一些上市公司公布的ESG指标，为了有公信力，还要有第三方的鉴证与审查。基于这些ESG信息披露，评级机构对其评价（评级）、排名，直接影响企业品牌、声誉，以及市值和投资。这样，ESG工作形成完整的闭环，对企业可持续发展会起到重要的促进。由此可以看出，ESG不是讲故事，而是有据可依、有据可评，由评促建。

     那ESG对“好房子”有什么支撑呢？来看“好房子”的四个维度。

     第一是安全。可能不少人会觉得，房屋的安全现在还会是个问题吗？但仔细想，现在房子的安全问题确实越来越突出。ESG中有个很重要的方法，叫“重要性识别”，它能帮企业识别并排序最重要的风险。应用这个方法透视房屋，可以看到房子的安全风险正在发生变化。过去人们对房屋安全主要关注抗震问题，而对于抗震国家已有完善标准，行业有较为成熟的保障房屋抗震的安全技术。

     但现在新的房屋安全问题，是房屋抗风和抗极端降雨。极端天气带来的风荷载（指空气流动对工程结构产生的压力）问题已经成为建筑安全的重大问题，如2023年南昌发生的强风吹出窗外致亡事件、海南多地台风导致房屋大面积窗户破碎、屋顶被吹坏等事件。还有暴雨问题，如2022年河南郑州极端降雨、近年来北京郊区暴雨，造成多起人员伤亡事故。尽管这些令人痛心的生命损失不全在建筑中发生，但极端气候导致的房屋新的安全问题，是好房子必须面对的重要问题。

     气候变化带来的安全问题，在建筑领域非常突出，但受到的关注不够。而在ESG领域，无论是国际可持续发展准则理事会（ISSB）还是国内主流的如财政部等九部委颁布的ESG信息披露标准中，对“气候风险”都有专门要求，但许多人还没能充分理解它的重要性。笔者这些年在媒体写过很多文章呼吁要重视应对气候变化，在央视、新华网等平台多次讲过极端气候灾害亟需行动降低损失，还参与了财政部委托的《气候相关财务信息披露指南》研究与编制，涉及煤炭、电力、石油、钢铁四个行业。ESG对气候风险的应对，特别值得建筑领域借鉴，ESG的气候风险管理，能为好房子提升安全起到重要支撑作用。

     第二是舒适，“好房子”的舒适性是老百姓最关注的。但舒适性问题是不是靠制定标准就能解决的呢？返味、发霉、开裂这些房屋问题存在，说明建筑领域在社会维度（S）上还有缺陷，反映出建筑领域的“S”出了问题。而在ESG工作中，特别强调企业社会价值，强调一个企业不仅仅关注经济价值，还要关注社会影响。

     笔者在国资委研究中心社会价值实验室的论坛上，以及企业组织的ESG会议上，多次强调社会价值对企业的重要性。房屋建筑作为人类生产与生活的空间，其社会影响非常大，关系到每一个人，关系到千家万户。建筑不是个技术产品，它更是一个社会产品，要想打造高质量、令人满意的社会产品，一个企业没有社会责任是无法做好的。另外，社会维度（S）里有很多内容，涉及企业如何与员工、客户、社区及其他利益相关者互动，还有安全、产品责任、供应链管理等。例如，房屋的建筑材料、门窗、部品都来自供应链，如果供应链管理不好，又怎么保证房子的品质？所以，这里面“S”尤其重要。

     第三是绿色。如何衡量绿色，不是仅靠绿色建筑的标准就行。ESG体系中，通常遵循气候相关财务信息披露工作组（Task Force on Climate-related Financial Disclosures，TCFD）框架。TCFD框架要求做ESG的相关工作，要设定碳排放目标：当前排放多少、未来要减少多少，并且细分为范围一（直接排放）、范围二（间接排放）、范围三（价值链排放）排放。建筑行业目前对碳排放的分级管理还远不够细，在国家十五五期间要开展“碳排放双控”的背景下，未来房屋设计、建造与运营，都要纳入详尽的碳排放核算、披露，还要有短期与长期的减碳目标，这对建筑本身和建筑行业来说都非常重要。这样才能真正让好房子绿起来。

     第四是智慧。“智慧”维度同样关键，特别强调要通过科技赋能好房子。笔者提出“ESG+T”的概念，做好ESG要靠科技赋能。好房子也要“加T”，让科技赋能。要按照要求通过能源革命和建筑革命，推进好房子建设。好房子不是家长里短的小事，而是推动新质生产力的重要载体。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发展新质生产力，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同样，要通过新质生产力来赋能好房子。对于新质生产力，现在不少人把新质生产力跟科技创新作等同。但是，要注意新质生产力更强调生产力的“新质”，重要的是在生产力端带来新产业、新业态、新动能。

     建筑业如何通过好房子驱动产生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使这个传统行业能够富有生机高质量发展，这是建设好房子更重要的任务。发展新质生产力有两个路径：一个是智能化，一个是零碳化。笔者去年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叫《能源革命催生新质生产力爆发》，推动建筑业高质量发展，从能源革命入手很关键。

     随着可再生能源的革命，能源对建筑的影响越来越大。过去建筑是能源到用户端的重要载体，建筑内用的电能，都是靠电网输入的。现在由于光伏板在建筑的屋顶、墙面安装发电，建筑本身也是能源的生产者。这样，建筑未来它不仅仅是个房子，它是一个发电厂，它是能源互联网的一个节点。所以，要在这个高度上来看建筑。而且现在的电网都是集中式，未来的电网，分布式是非常重要的。建筑在分布式电网中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同时会产生如虚拟电厂、小区与家用储能、核能供热等新质生产力。

     这些都不是未来时，很多建筑都应用了“虚拟电厂”系统，上海市要通过虚拟电厂调配满足城市10%的电力需求。笔者去山东的烟台、威海出差，看到山东沿海城市用核电来做供热很普遍。用这些新的能源体系来支撑房屋内的用电、用热，才能做好的能源革命，这是建筑当中的新质生产力的体现？

     所以，能源革命催生建筑革命和建筑的数字革命。智能家居越来越普及，也使新质生产力在建筑领域更多涌现。现在很多家庭的空调、门锁、窗帘都已经实现智能调控。未来的建筑，不再是简单的“房子”，而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数据终端，一个生活实验室。比如，现在有大型车站应用了智能空调系统，系统通过AI摄像头识别哪里人多、哪里人少，然后自动调节不同区域的空调。人多的地方空调开得足一点，人少的地方就减少负荷。这种能源控制方式，和传统的概念完全不同，AI在能源管理方面的作用，非常显著。

     要看到能源革命、科技革命催生未来建筑。上世纪末，比尔·盖茨（Bill Gates）花费5000万美元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座“智能建筑（Smart House）”，现在盖茨用在建筑豪宅的技术，开始走进寻常百姓家。如今，苹果公司、谷歌都开始做Smart House，国内也有IT厂家做智能家居，推广智能家居，让房屋中加上更多的物联网、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需要指出，安装了智能家居的房屋，更能代表着建筑的未来。不要想着建筑仅仅是个钢筋混凝土或钢结构的外壳，建筑内部集成更多的高科技更加重要。

     所以，可以看到新质生产力对建筑带来革命性的影响：建筑是什么？建筑的功能是什么？建筑的形态是什么？未来都会有重大变化。一位院士专家讲过一句话，让人印象深刻：“建筑发展要有大思维、大智慧，要向手机学习，把其他行业的技术耦合到建筑上。”建筑不是孤立的，要把能源、通讯、人工智能等技术融入其中，才能形成真正的创新命题。建筑就只是一个房子吗？建筑是一个系统，通过革命性技术，建筑才能真正代表未来。

     北京交通大学碳中和科技与战略研究中心团队也在实践中推进“建筑项目+ESG”的探索，与合作伙伴合作，建立了“建设项目ESG指标体系”，对全国过去十年七类134个工程项目进行了评价。这是一项创新性的尝试，它不仅符合国家对建筑项目开展环境评价和信息公开的要求，更将进一步推动建筑领域环境评价和信息公开，从可行性论证阶段走向全生命周期。

     总结来说，“好房子”是建筑业发展的方向，ESG是实现这一方向的重要支撑。要通过ESG赋能“好房子”，提升“好房子”，让建筑项目走向可持续高质量发展。

《南方周末》APP 2025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