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十几天的高强度攻关，研究室的灯光几乎彻夜未熄，但当夏洪力指尖落在拓片上，笃定地说出“这些古陶符号，就是早期水书”的那一刻，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夏洪力、赵教授、唐教授、杨馆长几个人围着陶片和水书手抄本，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亢奋，连讨论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仿佛亲手推开了一扇通往千年文明的大门。

一旁的陈颖却有些撑不住了。连续十几天的连轴转，她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腰也酸得直不起来。可当她瞥见快八十岁的赵教授，此刻正精神矍铄地凑在展柜前，手指着陶片刻痕和夏洪力低声交流，脸上的皱纹里都透着兴奋，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敬佩：老一辈学者这份对考古的热忱，真是比年轻人还滚烫。

“小陈，你跟我来一下。”唐教授看出了她的疲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今天早点儿回去歇一歇，明天陪夏校长的夫人去三星堆博物馆转转，顺便给她们讲讲展品。”

第二天，陈颖带着两人来到博物馆参观。以前半夏逛博物馆，都是自己对着展品看说明牌，走马观花似的一晃就过。这次不一样，有陈颖这位专业考古工作人员陪着，一对一的耐心讲解，每一件文物背后的故事、每一处纹饰的讲究，都被说得明明白白。半夏听得也格外认真，眼睛紧紧跟着陈颖的手势，连脚步都放慢了许多。

她原本对考古没什么兴趣，可听着陈颖讲三星堆青铜器的神秘造型、讲古蜀先民的祭祀习俗，那些沉默的文物仿佛瞬间活了过来。走到一组青铜神树展品前，她忍不住发问：“陈颖姐姐，这些这么大的青铜器，是在三星堆当地冶炼的吗？”

陈颖笑了笑，耐心解答：“现在大多数学者都认为是本地铸造的。你看，这些青铜器里的铅、铜成分，和殷墟出土的青铜器是一致的，而且这么多、这么重的器物，在当时的条件下，根本不可能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不过遗憾的是，我们至今还没找到当年的冶炼作坊。”

两人跟着陈颖走到陶器展区，看着展柜里那些带有简单刻划符号的古陶片，陈颖忽然想起他们这几天的研究，笑着对半夏说：“说起来，这次你舅舅可是太厉害了！三星堆遗址出土的陶器上，虽然也有一些刻划符号，但都没法明确解读。而他这次在汁邡古陶和三星堆古陶上解析出的早期水书，可能是目前发现的、能和古蜀文明关联起来的最早文字线索了，没有之一！”（注：可能只是在乔中东的小说里有。三星堆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文字，可能原来的文字记载是在丝绸或者竹简上，几千年来早已腐烂。我这里特别说明一下，我在小说里写了在三星堆和什邡的古陶器上发现了文字，纯粹是为了故事情节。大家看了以后乐一下就好。）

半夏听了，胸脯不自觉地挺了挺，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心里满是骄傲：原来舅舅的研究，在这么重要的领域里，是独一份的突破。

虽然夏洪力他们这些天工作得实在太累了，但趁着李春燕陪半夏去参观三星堆博物馆，他在酒店房间里踏踏实实补了个觉，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散了大半。其实在刚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找过负责接待的唐教授：“唐教授，等这边的工作一收尾，想麻烦您帮个忙，我们一家三口想去羌族自治县一趟，凭吊一位老同学。”唐教授当即点头：“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到时候我陪你们去。”

第二天早上8点，夏洪力的手机响了，是唐教授的声音：“夏校长，我到酒店门口了，商务车停在大堂外。”他赶紧起身，敲开半夏的房门：“走了，唐教授来接咱们了。”

三人下了楼，一眼就看见唐教授和陈颖站在一辆商务车旁。“唐教授，辛苦您特意跑一趟！”夏洪力快步上前握手。李春燕和半夏也跟着问好：“唐教授好。”夏洪力转头想让半夏坐副驾，又立刻改口：“唐教授，您年纪大，前面指路方便，副驾您坐。”说着就拍了拍半夏的肩膀，“半夏，咱们坐后排。”半夏乖巧地点头：“好。” 李春燕笑着打趣：“还是洪力考虑得周到。”唐教授摆摆手：“不用不用，年轻人坐前面自在。”夏洪力却坚持：“您就别客气了，后排窄，您坐前面舒服。” 商务车虽能坐七人，但后排空间确实局促，他哪能让年长的唐教授受委屈。

刚上车，夏洪力就瞥见陈颖坐在了驾驶座上，笑着喊：“哟，小陈！今天是你当司机啊？”陈颖回头笑了笑：“夏校长好，李老师好，半夏你好。”夏洪力竖起大拇指：“小陈，你可真是能文能武，不仅业务能力强，开车还这么熟练！”唐教授在一旁补充：“我们平时出野外、跑现场，都是小陈开车，她比那些专职司机开得稳多了，路况再复杂都放心。”陈颖不好意思地说：“唐教授过奖了，就是开得多了熟练而已。”

车子一路疾驰，到羌族自治县时已近中午。他们在县文物局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首先前往夏红丽曾经工作过的县中学遗址。眼前一片空旷，断壁残垣被荒草半掩，几根扭曲的钢筋孤零零地裸露在外，无声诉说着地震留下的创伤。

夏洪力望着这片只在照片里见过的地方，想到老同学曾在这里教书育人，如今却只剩一片废墟，眼眶不由得微微发红。一旁的姒半夏下意识摸出钱包，小心翼翼抽出那张李春燕给她的照片。照片里，夏红丽站在县中学的校门前，笑容温和。她捧着照片反复对照，试图在废墟中找到校门的痕迹，可目光扫过整片荒地，除了散落的碎石和杂草，连一点校门的轮廓都找不到。半夏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校门，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了。

这时，一位身着深色外套、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主动伸出手：“各位好，我是县教育局的姜云深，特意来接大家。”夏洪力上前握手：“姜局长，麻烦您特意过来接待。”姜云深摇摇头：“应该的，夏校长是我们县的英雄。”他指着遗址介绍：“这里除了一栋老教学楼，地震时全被夷为平地了，后来那栋危楼也做了拆除处理，确保安全。”半夏望着废墟，轻声问：“姜局长，新学校建在哪里了？”

姜云深抬手往远处指了指：“新校址在三十多公里外的永昌镇，今年5月份刚开工，预计明年秋天就能投入使用，到时候孩子们就能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课了。”夏洪力追问：“新校区的建设经费，是国家拨款吗？”姜云深笑着回应：“不是呢，主要是海外华侨捐建的，很多华人华侨得知情况后，都主动伸出援手，想为灾区教育出份力。”李春燕感慨：“真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啊。”

得知夏洪力是夏红丽的研究生同学，姒半夏是夏红丽生前资助的贫困学生时，姜云深眼眶瞬间红了，语气里满是敬意与怀念：“夏老师是我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啊！她上课特别有感染力，讲《岳阳楼记》时声情并茂，还总鼓励我们多读书、要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哽咽：“地震那天，她本来就在操场上，但是她看见有学生跑回教室，她又转身冲回教室救那几个学生，结果再也没出来…… 她的事迹在我们县一直被当成榜样讲，我现在选择回到家乡做教育，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了她的影响。”

说着，姜云深挺直脊背，眼神坚定：“新校区规划里，我们专门留了一块核心区域建夏老师的雕塑，要让全校师生都记得她的奉献。等雕塑落成那天，我们一定专程请你们过来，这也是我们这些学生对她的一点心意！”

夏洪力看着眼前这个受老同学影响投身教育的年轻人，眼眶一热，重重点头：“太感谢了，这不仅是对她最好的纪念，更是把她的教育初心传了下去。”

随后，众人又前往“5・12”地震遇难者公墓。漫山的墓碑整齐排列，庄严肃穆，风吹过松林，发出低沉的呜咽。姜云深轻声说：“这里安葬了很多地震中遇难的同胞，夏校长虽然没有亲人，但学校特意为她立了单独的墓碑，让大家永远记得她的奉献。”

夏洪力捧着提前准备好的花篮，走到夏红丽的墓碑前，轻轻放下。“红丽，我们来看你了。”他率先鞠躬，李春燕和半夏也跟着深深鞠了三躬。半夏望着墓碑上“夏红丽”三个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来之前，夏洪力特意叮嘱她：“半夏，在这里不要说你和你妈妈的关系，她当年被拐卖的事没人知道，我们要让她以英雄的身份被铭记，这是她应得的荣誉。”所以她只能以受助者的身份，默默悼念自己的母亲。

脑海里翻涌起过往的画面：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夏红丽每个月都会寄来学费和生活费，逢年过节还会送她书本和衣服。在启河那个小乡村里，半夏的衣服永远是最时髦最漂亮的。还有王翠兰老师，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像妈妈一样照顾她、培养她。现在这两个对她最好的母亲都离开她了，她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半夏在心里默默发誓：“妈妈，王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辜负你们的期望，将来也做一个能帮助别人、对社会有用的人。”

读者兰心竹韵感慨于半夏的成长经历，也为很多好心人对半夏的照护感到宽慰，特微信我：“非亲非故胜亲人，喜陪半夏游蜀地，慈母音容今安在，早已嵌入女儿心。”

中午吃饭时，唐教授放下筷子，看向夏洪力，语气里满是赞许：“夏校长，你这次提出‘羌族、水族都是大禹后代’的说法，真是太有新意了！”

夏洪力笑着摆手：“就是结合史料和民俗做的一点推测，还得后续深入研究才行。”

“赵教授对你的这个想法非常赞赏，他对我说以后要照着你这个思路推进后续的研究！”唐教授又说，“本来老爷子非要跟着一起来，说想亲自陪着你看看羌寨的实地情况，但我琢磨着他都快八十了，长途奔波太辛苦，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

夏洪力点头附和：“您考虑得太周到了，赵老年纪大了，确实不宜太辛苦了。”

唐教授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期待：“不过赵教授反复叮嘱，说既然来了羌族自治县，一定要让你看看当地人跳的禹步舞。这舞蹈可不一般，传说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步法，既是羌族祭祀祖先的礼仪舞，也是他们认祖归宗的文化符号，和你研究的‘水书起源’课题正好呼应上！”

夏洪力眼睛一亮：“哦？还有这样的舞蹈？那可太值得一看了！”

坐在一旁的半夏好奇地问：“唐教授，禹步舞跳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呀？是不是很有气势？”

唐教授笑着解答：“可不是嘛！舞步沉稳有力，动作里还藏着‘疏导治水’的意象，跳的时候还有羌笛、羊皮鼓伴奏，特别有感染力。巧得很，今天下午县城广场上正好有羌寨乡亲的禹步舞表演，咱们吃完饭就过去！”

夏洪力当即点头：“好！那咱们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既能感受羌族文化，还能为研究找些实物依据。”

这正是：断垣犹记护童声，松柏低吟慈母名。一束白花千行泪，碑前永驻女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