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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洪力笑着点头,目送母女俩的大巴驶远,才转身坐进赵教授派来的车。
车窗掠过宽窄巷子的青砖灰瓦,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水书残页,那是多年前在黔省水族聚居地收集的资料,纸上弯曲线条让他想起童年:趴在爷爷膝头,看老人用同款符号记录岷江支流水文。此刻,他心里满是双重期待:既想解开 5100年前汁邡陶片刻纹的谜题,更盼着验证唐教授曾提过的“水族古文字与蜀地关联”的猜想。
推开博物院专项研究室的门,赵教授、唐教授等专家已围在展柜旁等候。赵教授率先指着玻璃柜里的三件战国陶器:“洪力,你快看看!这几件从岷江流域出土的器物,刻痕和汁邡陶片太像了!”
夏洪力戴上白手套,俯身凑近展柜,目光刚落在陶器腹部的刻痕上,突然顿住:那些弯曲线条间的三角符号,竟与水书里记录汛期的“汛线符”高度相似;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线条走向和羌族古歌里描述的“禹迹河道”几乎吻合。
他猛地抬头,声音难掩激动:“赵老、唐教授!这些战国陶器的刻痕,不只是和汁邡陶片有传承关系,说不定还藏着古羌族、水族与大禹治水的关联!”
赵教授愣了一下,立刻让助手拿来汁邡陶片拓片:“你这话怎么说?古羌族主要在川西高原,怎么又和水族、大禹联系上了?”
夏洪力将拓片铺在桌上,指着上面的波浪符,又让助手从电脑里调出羌族《大禹治水》古歌记载:“您看,汁邡陶片的波浪符,多像古羌族传说里‘岷江初滥’的记录!史料明确,大禹治水时曾疏导岷江,古羌族作为蜀地早期先民,很可能用刻痕记录治水时的水文变化。后来部分古羌族因气候变迁,往西南迁徙到贵州,与当地族群融合形成水族,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水书里的水文符号,会和汁邡、岷江流域的陶片刻痕如此相似!”
一旁的杨馆长指着拓片上的点状符号追问:“那这些点也是水文记录吗?”
“没错!” 夏洪力指着战国陶器上的规范三角符,与拓片的点对比,“汁邡陶片的点状符号,是早期简易水位标记;到了战国时期,符号变得更精准:这个三角符结合水书‘洪峰’符号来看,明显是记录汛期的,还多了代表基准水位的横线。这说明从大禹时代的古羌族,到后来的蜀地先民,再到水族,水文记录的智慧一直在传承、完善!”
唐教授翻出水族水书资料比对,越看越惊叹。杨馆长又提出新疑问:“夏校长,我们知道陶片属于新石器时代晚期史前文明,但具体到蜀地,该归到哪个文化体系?我们团队内部就有争议,有人说像仰韶文化晚期,也有人觉得偏向宝墩文化早期,都没确凿证据。”
“老杨这话问到关键了!” 赵教授补充,“洪力不只是水书研究者,还是水族文字训诂专家,又有水族身份,爷爷更是过去有名的水文先生,他的视角肯定不一样。”
夏洪力眼底泛起暖意,我想起在魔都师范大学博士毕业答辩的时候,赵教授作为老前辈,就是他博士答辩委员会的主席,这也是赵教授一邀请,他就来的原因。他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他爷爷留下的水书手抄本,泛黄纸页上的符号让众人眼前一亮。“杨馆长、赵老、唐教授,我研究刻痕时,除了水文视角,还融入了水族文字的训诂思维。” 他指着水书里的 “汛线符”,与陶片拓片对照,“你们看,水族先人记录水文的曲线,和陶片波浪符结构多像:都是用曲线表现水流,用短线标注水位节点。我从小听族里老人说,水族的文字和水文智慧是老祖宗从西边迁来的,现在看来,这‘西边’说不定就是蜀地””
唐教授凑近手抄本,又对比陶片:“那从训诂学角度,这些刻痕能算水族文字的源头吗?”
“有几个符号是关键证据。”夏洪力指着拓片上“三角符加圆点”的刻痕,“这个符号在水族古文字里是‘洪峰至’的意思:三角代表水位陡涨,圆点代表持续天数。我对照过我太爷爷1935年记录洪灾的本子,用的也是类似的符号!陶片上的同款刻痕虽然更原始,但表意逻辑完全一致,从训诂学‘形义对应’原则来看,这就是水族文字的远古雏形!”
唐教授忍不住感叹:“这就把所有线索串起来了!古羌族在蜀地创造水文刻纹文化,部分人迁到贵州形成水族,把刻痕发展成水书,你爷爷作为水书先生又传承到现代,这是跨越五千年的文化链啊!”
夏洪力轻轻抚摸手抄本,声音带着对爷爷的怀念:“我爷爷常说,‘水书是活的历史,文字是刻的记忆’。以前我不懂,现在看着这些陶片才明白:5100年前的先民刻符号,是为了记录水文、守护族群;太爷爷记录水文,是为了守护家园;我们研究刻痕,就是为了守护这份千年记忆。”
杨馆长飞快在笔记本上记录,语气激动:“有你这训诂解读和水族背景,陶片的文化归属终于有了突破!它不仅可能是三星堆文化的源头,更是连接蜀地史前文明和水族文化的关键证据。以后研究,还得靠你从文字和水文两方面把关。”
夏洪力小心收好手抄本,笑着回应:“这是我的责任。接下来咱们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从训诂学梳理刻痕的表意体系,另一方面结合水文数据还原当时的环境,说不定能把爷爷没说完的‘迁徙故事’,通过这些陶片完整讲给后人听。”
赵教授站起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就这么办!一定能揭开这支5100年前蜀地本土文化的面纱!”
夏洪力在唐教授的带领下,走到了另一个展柜前,盯着三星堆出土的青灰色陶片。那些边缘歪扭的刻痕,在旁人眼里是随意划刻,在他眼中却“活”了过来。他按了按眼镜,指节微微发白,这细微动作让唐教授的助手陈颖一愣,她跟着考古多年,从没觉得这些符号特殊。
“你看这道‘∧’形刻痕,”夏洪力声音带着轻颤,指尖隔着玻璃指向陶片,“再看它右边的‘○’,像不像水书里‘天’与‘星’的组合写法?更关键的是这道像鱼鳍的刻痕,和水书里指代‘蜀王’的符号暗合!”
陈颖凑近仍没看出门道,夏洪力却快步走到工作台前,掏出祖父留下的纸页边缘已翻得起毛的水书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摊在陶片照片旁。两者对比的瞬间,陈颖突然“啊”了一声:陶片刻痕竟和笔记本里“祭”字的水书古体有七分相似,旁边那道弯曲线条,竟真像一条简化的鱼!
“小时候跟着祖父学水书,他总说‘水文藏古意,一笔通天地’。”夏洪力指尖拂过笔记本字迹,眼神飘向远方,似回到贵州老家堂屋,“那时候抄水书嫌麻烦,直到后来学了训诂学、研究了甲骨文构字逻辑,才懂这些符号里藏着古蜀的秘密:比如鱼,正是蜀王鱼凫氏的图腾。”
他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勾勒:“这处残缺刻痕,按水书‘左形右声’规律补上,应该是‘山’的变体;结合甲骨文‘祀’字结构,再加上这代表鱼凫王的‘鱼’符,整片陶片刻痕哪里是随意划刻,分明是祭祀短句:‘鱼王于山祭星,祈年丰’!”
当笔尖停下时,阳光斜照在草稿纸上:水书符号、甲骨文拓片、陶片刻痕临摹稿并排摆放,像一条跨越千年的线,被夏洪力亲手攥紧。他抬头时眼里亮着光:“这些是记载蜀王鱼凫祭祀的古老文字!更是水书、甲骨文与古蜀文字同源的铁证!”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研究,大家对陶器上的刻痕终于有了新的认识。
李春燕和半夏旅游回来的那个下午,阳光透过研究室窗户,落在了陶片、拓片和水书手抄本上。那些跨越千年的线条与符号,仿佛在这一刻苏醒,静静诉说着古羌族、水族与蜀地先民的智慧,也诉说着一份从史前延续至今的责任:守护文化记忆,让千年文明不被时光淹没。
夏洪力望着这些文物,心里满是对未来研究的期待,却没意识到:半夏出生的启河村(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地方)、半夏妈妈牺牲的羌族自治县(古羌族治水传承地)、他自己的老家水族自治县(水族文字与水书智慧发源地),早已被 “大禹治水”这条历史脉络紧紧串联,成为跨越地域与族群的文化纽带,而他此刻的研究,正是在一点点揭开这条纽带的神秘面纱。
这正是:蜀地陶痕破译忙,水书密钥启洪荒。千年文脉今朝续,不负先贤守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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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2-5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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