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完成的进化

想象一下，有一群蜘蛛，它们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却又紧挨着的社区里。

第一个社区叫“卷王沙漠” (Arid-land)。这里的生活非常艰难。食物很少，能搭网的好地方（比如能遮太阳的石头缝）也很少。要想在这里活下去，蜘蛛必须得是个“狠角色”。它们脾气火爆，攻击性超强，不仅对猎物凶，对同类也一样，一言不合就开打，抢地盘、抢食物。总之，这里的蜘蛛都是**“好斗的卷王”**。

第二个社区叫“安逸河边” (Riparian)。这里简直是天堂。河里不停地飞出各种小飞虫，食物多到吃不完，搭网的地方也到处都是。所以，这里的蜘蛛不需要打打杀杀。但是，这里有个致命的危险——天上总有鸟在盯着！如果你太高调、太好斗，很容易就被鸟一口吃掉。因此，在这里活得最好的蜘蛛，反而是那些**“低调的怂包”**，它们不爱惹事，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躲起来。

科学家就好奇了：这两个社区的蜘蛛，性格差这么多，是不是快要变成两个不同的物种了？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他们做了一个特别“缺德”的实验，叫做**“蜘蛛交换人生”**。

他们干了这么几件事：

1. 把“卷王”扔到“安逸河边”去生活。

2. 把“怂包”扔到“卷王沙漠”去体验人生。

3. 当然，也留了一部分蜘蛛在自己家，作为对照组。

然后科学家就搬着小板凳，观察了6个月，看看会发生什么。

结果简直太戏剧性了：

• 怂包到了卷王沙漠后，几乎全军覆没。 它们根本打不过本地的“卷王”，抢不到食物也抢不到地盘，活得又小又惨，死亡率极高。结论：怂包在残酷的环境里活不下去。

• 卷王到了安逸河边，情况就复杂了。 首先，这里的食物太丰盛了，所以活下来的那些“卷王”都长得又肥又大，日子过得挺滋润。但是！它们的死亡率也不低，因为它们太好斗、太高调了，整天在外面晃悠，结果成了鸟的“自助餐”。结论：性格太刚，容易被天敌盯上。

这个故事最后的“神反转”和核心道理是：

你可能会想，既然两个地方的环境差异这么大，时间长了，它们不就彻底变成两个独立的物种了吗？

并！没！有！

科学家发现，虽然环境在拼命筛选不同性格的蜘蛛，但因为“卷王沙漠”的面积非常大，而“安逸河边”只是窄窄的一条，总有那么一些沙漠里的“卷王”蜘蛛会溜达到河边来，和这里的“怂包”蜘蛛谈恋爱、生孩子。

这就导致了基因的不断交流（gene flow）。

这个持续不断的“外来基因”注入，就像往一桶纯净水里不停地滴入一两滴墨水。这桶水永远也变不回最初的纯净状态。

所以，这篇论文的最终结论是：

环境的力量（自然选择）确实很强大，它试图把蜘蛛塑造成适应本地的“专家”（卷王或怂包）。但是，邻居之间的“串门”（基因流）也同样强大，它阻止了这两个群体彻底分道扬镳。

说白了，就是“环境让你专一，但邻居让你花心”，最终导致河边的蜘蛛种群一直处于一种“想独立又独立不了”的混合状态。

故事来自文献：

Riechert, Hall, 2000. Local population success in heterogeneous habitats: reciprocal transplant experiments completed on a desert spider. Journal of Evolutionary Biology 13, 541–550. https://doi.org/10.1046/j.1420-9101.2000.00176.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