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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母亲节了,突然想起好久以前(2004)写的一篇短文, 贴出来, 祝妈妈节日快乐!
老屋
照例在周末给爸妈打电话, 妈说她和老爸在年底就要去上海和二弟他们住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乡下的老屋. 我们乡下的那种土屋, 如果一两年没人照看就会荒芜得不成样子, 因此, 爸妈希望我们兄弟三人能做个决定, 是卖了呢还是留着。
老屋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开始建的.那时的乡下, 只要有足够的粮食, 想建新房还是比较容易的, 树从山上砍, 工大家帮. 那一年在邻村当老师的爸爸分得几千斤稻谷, 爸爸妈妈就打算建自己的新屋. 房子在秋天雨少的季节开工了. 我隐隐约约的记得, 封顶的那天, 全队的人都去了, 大家生了火在堂屋里聊天, 四周的墙上贴满了《红色娘子军》的电影画. 我和爸妈都很高兴, 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两间屋! 再也不用跟太爷爷, 爷爷, 叔叔和姑姑他们四世同堂地挤在一起了.
大弟, 二弟和小弟都是在老屋出生的, 我们兄弟四人都相差四岁.爸爸妈妈很想给我生个妹妹,他们终于在小弟之后放弃了那个想法. 后来有一段时间, 爸爸被下放, 没了老师的工作, 那时的农村, 还是大锅饭, 有劳力的家一年都分不了多少, 更不必说我们这样的家了. 很多家的孩子小学毕业就回家帮忙挣工分了, 爸妈还是把我送到镇上的重点初中, 说不读书, 不会有出息。要说那时上学还真苦,每天就吃咸菜下饭, 一个星期不变样, 那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有一次我从学校跑回来跟妈说读书苦, 不想读了, 妈第二天就把我领到地里说, 我正缺劳力呢, 那干完今天你自己决定吧. 第三天我自己回到了学校, 从此变成了好学生. 多年以后, 每当提起, 妈妈还开玩笑说, 若是当初你不回学校了, 我和你爸要省好多心啊, 你想想, 你上高中, 大学, 研究生. 你还带领弟弟们相继上了初中, 高中, 大学……
后来的几年,爸妈又想方设法加盖了两间房子. 按爸的意思, 我们长大后总得一人至少有一间吧, 要不然怎么娶媳妇?
大四的那个春节,我在家里没呆几天就赶回学校复习考研, 大弟也要回高中补课, 我就邀他同一天走, 他说想多呆一天陪陪爸妈, 于是我先走了, 没想到大弟在第二天返校的途中翻了车. 我考完研又去了北京实习, 这个恶耗直到我毕业前夕二弟才告诉我, 他说爸妈不让说, 怕影响了我的前途. 回家的那天, 我买了鞭炮先去了大弟的坟前, 他的坟上已是绿草葱葱, 培了土, 鞭炮过后, 我还没翻过家旁边的山包, 就见母亲在坡顶上哭, 我走近了, 母亲只说, 听见鞭炮响, 就知道大哥回来了, 回来了妈心里就踏实了。 我毕业的那年, 正是六/四,母亲只从我的信里知道我在北京实习. 在那些轰轰烈烈的日子里, 我竟然没去想爸妈有多么担忧.
读完研,我就要出国, 二弟也上了大学. 爸爸在我临行前说, 我和你妈辛辛苦苦盖了这几间房子, 看来你们谁也不需要了. 我说需要啊, 我还要回来住呢, 可是这每次回去也就匆匆忙忙最多一个星期. 在家的日子, 我喜欢早起, 看淡蓝的炊烟从房顶上升起, 清晨的空气中便有一丝柴禾燃烧的气息, 继而又有一缕早餐的油香, 那情那景, 总带我回到遥远的童年: 妈妈催我吃完早饭, 又催我赶紧上学……
上次回国,是爸爸六十岁的生日, 弟弟们也从各地赶回为他祝寿. 爸爸把我们领到家附近的山包上, 指着两棵新栽的桂花树说, 记下了, 我和你妈希望将来能安歇在这里, 这里能看见老屋, 能看见你大弟的坟, 还能看见你们回家的大路……我说, 爸,您和妈会健康长寿的, 不要说这些. 那个山包是多么难忘啊, 每次离家远行, 爸妈总会在那里望着我走, 我走远了, 只要回头能看见那个山包, 就还会看见他们隐约的身影。
电话的铃声把我从回忆中唤醒,二弟和小弟都说, 他们希望把老屋留着, 那是他们出生的地方, 那是爸妈抚养我们成人的地方, 也是他们为我们操劳大半辈子的地方.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爸妈, 他们说很高兴我们能这么想, 其实他们又怎么舍得这几间老屋呢, 儿子们一个个离家远走了, 只有这里还是他们看得见, 摸得着的业绩. 不远的山包上, 还有他们希望在百年之后安息的地方。
老屋, 最后租给了同村的一家人, 他说他会好好照料的. 这样多年以后, 只要还想, 我们就可以回去, 去寻那让我们枝繁叶茂的根. 我只是希望当我们离开家, 渐行渐远的时候, 老屋, 那个我们成长的原点, 会永远是我们思念的终点, 一个不变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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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3-5-30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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