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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张哲儒先生
张哲儒先生离开我们已经有十一个年头了,心里一直有些东西想写出来,怎奈这些年来一直为学业为生计东奔西走,在心中都以各种借口把这件事情往后一推再推。
张哲儒先生早年从中国科技大学毕业后来到科学院。先生敏锐地觉察到计算技术和实验技术相结合孕育着一个新的学科,于六十年代初期与同事一道建起了我国第一家矿物热力学实验室,开创我国地球化学热力学研究,他是我国地球化学热力学和动力学方面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于七十年代初期完成我国第一篇地球化学热力学学术论文。在矿物热力学、相平衡热力学和地球化学动力学方面张先生做出了开拓性贡献。相信国内做过地球化学热力学计算的同仁很多都用过他早年的那本《矿物及有关化合物热力学数据手册》等开拓性成果。
先生不仅埋头于实验室工作,还十分注重野外实地观察与研究。先生的足迹踏遍祖国的山山水水,长江中下游的铁矿记得他,西南的卡林型金矿记得他,华南的钨矿锡矿记得他,众多的铅锌矿记得他……
张哲儒先生不仅学问做得好,教学也十分认真。当时我在科学院师从李朝阳研究员读书,张哲儒先生给我们主讲《地球化学热力学》这门课(实际上,先生在讲授这门课时,还把化学动力学的内容也包括了进来)。是他让我知道了神奇的化学计算。不用实际做化学模拟实验就能知道某个化学反应如何发生以及发生得如何,对一个自然体系有些未卜先知的味道,使我很是着迷。
我们知道,热力学计算尽管是理论计算,其实也是建立在一定的基本实验数据的基础之上的。当时,先生及其弟子结合国家重大基础科学研究项目——攀登计划,从事金络合实验研究(这涉及到金矿床成矿元素的迁移),并在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介绍其工作的阶段成果。当时,我年少不更事,读后,没想那么多就写了一篇商榷文章,对先生的实验提出了不同的解释。但这篇商榷文章投出接受后,心中渐渐忐忑不安起来。实际上,即使进步到今天,对很多人而言,这无疑意味着冒犯权威。更何况先生在业内以治学严谨而著称。
转眼,到了我毕业答辩的时候。根据程序,学生要根据自己的论文内容来申报答辩委员会的成员,再由主管研究生教育的行政机构审核。由于我论文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矿床成矿元素铅锌硫的迁移和沉淀机制,也就是化学热力学计算的东西,按理应该请先生作评委之一,可我怕他记恨我的“冒犯”,申报时故意没有选他作评委。等批下来,发现先生也位列评委之中,当时心里便有些没底。更为不应该的是,在论文致谢中,由于疏忽(确实是由于疏忽),我竟然忘了提及先生的名字。要知道我在做论文过程中多次向他请教,每次先生都是热情帮助,悉心指导,或告诉我:这些问题我做得不好,某某做得好,你可以读一些某某的文章,和某某进一步讨论。
出乎意料,答辩时,先生不仅没有故意刁难,而且还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建议和意见,正是这些建议在我随后的研究工作中发挥了重要的指导作用。
事后听熟人讲,先生说起此事,笑着说,我怎么会对这篇商榷文章生气呢,我高兴还来及呢,学问越辩越明,学问面前人人平等,更何况商榷文章是出自我的学生之手。是啊,先生教育的一个特点就是十分注重培养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
答辩结束后,我很快就离开了科学院地球化学研究所,进入石油行业工作。不久,偶尔听同学说起先生孩子的事,我知道先生唯一的孩子大学本科即将毕业,他太太非常希望孩子能到研究所里来工作。但是,由于先生的坚决反对,他们的孩子不得不留在了一个遥远的城市。虽然当时科学院的政策是精简队伍,但精简和补充人员是两个并不矛盾的事情,先生要办成这件事情其实是相当容易的,当时先生担任着所领导和国家重点实验室的领导职务,但先生始终没有利用职权为孩子破例。
天有不测风云,先生的孩子因为一次偶然的医疗事故而没能走下手术台。祸不单行,没多久,他太太因为孩子的突然离去受打击太大垮掉了,真不知道先生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到张哲儒先生离开的消息是在我参加工作的第四个年头,那时他才五十多岁的样子。
先生,十一年过去了,您在天堂还好吗?
2006年夏初稿于厦门 紫金大厦
2010年夏修改于北京 有色地质大厦
此文发表于2010年《地质勘查导报》http://www.clr.cn/front/read/read.asp?ID=207422
ps 先生虽然不是学术大腕,但是其治学、教学和为人很令学生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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