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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有关中医存废的问题再一次成为各种媒体广泛关注的焦点,从学界到政府机构都亮明了自己的观点,抛开其中部分情绪化的极端观点,冷静下来,我们应该思考这样的一个问题:中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知识?换成哲学家康德的说法就是中医何以可能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能很好地解决,单纯地提出中医的“存与废”的观点都是于事无补的。笔者去年曾撰文指出:中医是一种退化的研究纲领(《科学时报》2006/10/13),问题是退化的研究纲领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应该废除,科学史上有很多案例都已经证明退化的研究纲领有朝一日也可能变成进步的研究纲领,既然这种可能性时刻存在,那么简单地提出废除中医显然是非理智的做法。同时,笔者认为:中医和西医是两个不同的研究纲领,因此它们之间在学理基础上是不可比较的,这种状况也意味着中西医在理论基础上进行结合是不可能的,两者之间所能借鉴的只是一些方法而已。从这个意义上说,笔者认为中医是一种地方性知识。 地方性知识的概念是美国人类学家克利福德.吉尔兹提出来的,它基于人类学家对土著居民的田野考察得来的一种知识划分模式。从中医起源的地域性与文化性的特点可以说,中医是一种典型的地方性知识。现在的问题是,按照传统的观点,知识的基本特征是它的普遍性,从这个角度来说,地方性知识则缺少这种规定性,至少这种普遍性是局域性的,那么这种知识如何能存在?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众所周知,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能够成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性知识的只是人类知识中很小的一部分,如科学家波兰尼曾指出:有很多难言知识是无法转变成明言知识的,我们遭遇的明言知识只是知识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知识的很大部分都是处于水下的难言部分。再比如,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基于个人经验的难言知识(或地方性知识),而这些知识是无法普遍化或者明确表达出来的。但不能因为它无法准确表达或者普遍化就否定这种知识的存在。 影响中医进步的关键障碍是什么呢?坦率地说,中医是一种经验医学,它存在数千年的历史已经是很好的证明,在笔者看来它遇到的问题不是经验缺乏问题,而是概念明晰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医缺乏的概念明晰性问题不但影响了它的进步,而且直接决定了它的地方性知识的定位。如中医里的阴阳概念,就很难普遍化,即便今天我们也无法准确把它传授给一个不同文化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概念问题比经验问题对于理论基础更为重要,任何一门学科经验性因素越少也就越成熟。一个理论的概念明晰性通过对意义的深入说明和澄清而获得不断提高的,这也就是休厄尔所说的“对概念的解说过程”。西方自然科学的快速发展就得益于它对学科的概念的不断解说所导致的明晰性。这种对比能够给中医的最大借鉴意义在于,加速中医概念的明晰性,这也是中医需要弥补的一堂必修课。 那么,中医作为一种地方性知识的未来又怎样呢?笔者认为,中医也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学科,随着其关键概念的明晰性的不断提高,中医将会逐渐从地方性知识进化为一种普遍性的知识,这就是中医对自身的超越。任何超越都是有边界的,换言之,我们只有看到了作为竞争对手西医的存在,我们才能感受到中医作为一种地方性知识存在的事实,试想,在清朝末年鸦片战争之前,我们从来没有遭遇过西医,我们还能提出废除中医的想法吗?显然不能,之所以我们批评中医,是因为我们看到了西医无论从效率还是从效果上都比中医有优势,这种认识恰恰是中医超越自身的边界条件,换言之,只有在与西医的实际共存中,才能最大程度克服中医的传统惰性并最大限度地推动中医的发展。 作为知识的存在形态来说,地方性知识是普遍的,反而是普遍化的知识是少数的。这种认识进路决定了地方性知识演化的路径:从地方性知识向普遍性的知识进化。坦率地说,这条进路是漫长的,在全球化的今天,任何知识的背后都暗含了太多的社会因素,权力、利益、格局等都在影响知识进化的路途。即便如此,我们也要坚决反对废除中医的观点,因为这种论点犯了两种错误:其一,把知识的存在形态单一化,没有认识到地方性知识在知识演化链条中的存在与重要作用;其二,这种论点反映了一种错误的历史观,这种历史观是由功利主义与实用主义决定的,功利与实用成为某些人判别知识存在的合法性的唯一根据。 2007/6/20于南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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