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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事先告诉我答辩最糟的结果会是什么:失败。在走廊等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我很确定我没有通过答辩,我的导师重新把我叫回小房间,挥挥手臂,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得再来一次。”评审委员会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查理布朗的老师,我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在他们走了之后,我想起来自己盯着桌子看的时候,听到我的导师说“这比较多是我的错…”。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但我不想在老师面前落泪,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我…想…先…离…开…”。
当我理性思考能力回来的时候,我开始回想导致这次崩溃的各种迹象。我的导师,暂且称呼他 X 教授好了,他对我的博士候选答辩是采取放任态度的。不一章一章看我的研究提案(“我要全部看过才能判断”),对我的博士论文也是一样的态度。在我提交完整的草稿之前,他一页也没看过,对我的写作没有提供任何书面反馈,只有很空泛的问题,还有一些不痛不痒的意见。我试图想要修正我意识到,或者说是我以为的缺点,但我从来就不知道我做得如何。随着最后一个学期到来,我终于让 X 教授给了我一个答辩日期,但在答辩两天前,我们才第一次坐下来,他才给了我提了一些清楚的问题还有疑虑。我没有把他提的这些当做是修改要求,毕竟审委手上是这版稿件,针对 X 教授提出的点,我做了几页的笔记,期望一切顺利。
答辩场景:我就坐在审委对面,一个人面对四个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份我的论文,打印出来螺旋裝訂好,其中两位还用便利贴做了记号。如果你真要问,X 教授手上的那份,相比看起来很新,好像没有打开过痕迹,装订的螺旋线完好如新。其他人开始问问题(X 教授推辞提问,说他最后再提问跟给意见),我想办法回答,但很快就陷入不知所措的惊慌中,我气若游丝地看向导师,希望他能帮忙说明,他一个眼神都没给我,更别说是开口。随着问题越来越深入,X 教授根本没有完整读过我的论文一事变得再清楚不过,他找不到其他审委员提问所提到的部分,他随手一翻手上的论文,就让我胸口一紧,胃酸涌上喉咙。
我求学过程从来没有失败过,直到这次答辩,直接赏了我火辣辣的一巴掌。我花了三个月跟忧郁症对抗,之后才能开始进行论文修改工作。第一个工作是停止埋怨 X 教授,虽然他也有责任,但埋怨他并没有办法让我毕业。看着其他审委给我的意见,还有我在答辩时潦草写下的笔记,我才明白我的博士论文根本一点防御力都没有。从方法,方法跟理论间的连接,到我的数据,全部都破绽百出。内容也漏东漏西,当我理解到我自认为可以通过答辩,但其实内容极度平庸,自己都忍不住羞愧。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真的振作,我想要挤进那个殿堂,拿到在这个学科的文凭,我一定要做到。
从打击中回复之后,我只想回家,我飞奔去找在外面等我的先生,我还没到车子,他就从车上下来,对我露出微笑,准备要恭喜我。我摇了摇头,指着身后的车,Dan 感觉到了我的酸楚:“洗把脸,我们去 Barcelona。”(这是我们最爱的餐厅,有几个朋友在那边等着恭喜我。)我拜托他:“不要!带我回家吧。”我摸着着手机,想要告诉朋友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我想要脱掉这一身正装,换上睡衣,永远陷在床里。
“好了,我想妳下车比较好。”
“但要庆祝什么?庆祝我本身是个失败吗?”
Dan 轻轻地说:“妳不是。”接着一语不发开车回家。
我甚至没有力气开门,Dan 帮我开了门,我推开他走进去,想进去自己的象牙塔。
手机短信提示音不停在呼唤我,一开始我装作没听到,但洗完脸之后,我打开看了。
“我们来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你是博士,过来吧。”
“我们都没有博士学历,我们才不在乎。”
Dan 从楼下推了一把,这次他连问都没问,直接说:“穿好衣服,我们去 Barcelona 找妳朋友!”我乖乖照做了。
一到餐厅,就有六个温暖的拥抱,把我拉回现实,他们的话提醒了我,不管我是不是博士,我都有爱我、支持我的朋友和家人。那个晚上,我们玩得很开心,我逃离了那片威胁着要把我拉进忧郁深渊的乌云。
有句话特别打动了我。Janie 一手搭着我,一手搭着我先生,在我的耳边悄声说:“妳的婚姻一开始并不成功,是什么让情况改变了?看看现在有多好。”Dan 对这个称赞露出笑容,我突然觉得我黑暗的世界露出曙光,Dan 跟我都曾在婚姻中失败,但我们从在星巴克浪漫邂逅六个半小时之后,就一直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最后我也通过那个失败过一次的答辩。
我失败过,但我本人并不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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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4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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