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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我第一次参加RayWu Memorial Symposium,像走进一汪安静的火:不噼啪作响,却持续发热。为期两天的议程中,CUSBEA前辈们依次登台,气度从容,幻灯片翻页声像岁月在翻面。我仿佛看见“科学”被还原成最本真的样子——真实、炽热、带着未经磨损的赤诚。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吴瑞精神不是奖杯,而是一条隐形的血脉,把一代代生命科学的追问者悄悄缝合在一起。
应吴瑞纪念基金会吴老师之邀,我以此文回顾和分享自己的科研经历以及与吴瑞奖的经历。
“不曾设想的道路”
高考结束后,种种原因,我加入了上海科技大学,成为了校史上的第三届本科生。初到之时,上科大,非常年轻,既充满活力,又充满了未知,生命学院的树都还没有种上,以至于全是坑。
作为一个懵懂的本科生,一开始,还没有完全从高中的学习模式转变过来。但好在,学校的书院制为我们分配了书院导师——刘冀珑教授。尽管刘教授已在牛津大学成为资深教授,但他却展现了别样的特色。我们的第一次活动,便是跑步3公里,然后吃重庆火锅。也许是这一顿火锅,保持了我被专业课摧残的,但还没有熄灭的“科研火种”。大二下学期,我误打误撞“进入”科研。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肯定是冀珑老师善于引导。一番短促的交谈后,我居然决定要加入他的实验室并与合作者周贤老师一起来开辟实验室的新研究方向。起初,我信心满满:“不就是独立负责数据处理嘛,原理不难。”直到我被一串名词当头浇醒——计算集群、傅里叶变换、GPU加速、分布式任务脚本……我对着满屏代码发出灵魂疑问:“这是生物?”得到的却是周老师尴尬的微笑,和老板一句:“先做出来再说。”于是我想:“那就干吧。”那段日子,我的世界被切成了四块:吃饭、学习、做实验、累了就玩会儿,再继续。意外的是,我没有焦虑,没有恐慌,只是日复一日地去探索、去理解。某天凌晨,我在屏幕上看到了“7Å”的结果,激动得立刻给两位老师发消息。即使后来发现那是“假阳性的过拟合”,我仍然记得那种被点亮的感觉。那一瞬间,我第一次意识到:科研居然比游戏还好玩。

(图:跑步去吃火锅的路上)
那之后,我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科研节奏。如果说本科阶段有什么最重要的收获——是我慢慢把心态从“做科研”转变成了“享受科研”,尽管这个过程可能总是“痛并快乐着的”。
时间飞逝,在本科的最后阶段,我们终于算是走通了技术路径,摸到了门槛。但是仍有多个关键的技术节点亟待突破。为了迎接挑战,我决定留组攻读博士,继续研究。
一个记忆深刻的点,在入学的时候,我被告知,在每届学生中,有超过半数的同学无法在标准毕业年限毕业。尽管成因多样,但这一现象普遍存在于生命科学领域。我想,这也可能是大多数读博人压力的来源,但好在,大家都具备着“在看穿生活本质之后,也依旧热爱生活”的赤诚和勇敢。
幸运的是,在研究生早期的时候,一项工作的顺利完成,给了我极强的正反馈,将我从部分压力中释放出来,同时也进一步激发了,我再往前一步的好奇和决心。更重要的是,我开始习惯问问题——“真的吗?事实是这样吗?”“为什么要这么做?有没有别的可能?”……

(图:研究生新生入学)
与吴瑞奖
博士最后一学期,本以为会平稳落地。
但变化从2025年1月1日的“疑似甲流”开始——整整一周的高烧,像是一种预兆。刚从病痛里挣脱,便马不停蹄地准备申请材料,赶在14号最后期限前寄出。然而材料发出后,便杳无音信,我曾经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成功提交。年后,实在按捺不住,2月某天终于鼓起勇气给基金会的吴老师发了询问邮件。本以为又是石沉大海,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进入复试的通知。
惊喜之余,生活的变化也随之悄然加速。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原本有序规划的生活,像是突然遭遇了多线程崩溃:家里有牵挂,毕业要收尾,宝宝即将出生,时间被不断切碎,未来的着落也仍旧模糊……多重压力扑面而来,一霎间,亲朋好友、支持我的人似乎都被各自的生活牵引离开,只剩我独自站在风口处,被吹得踉踉跄跄。
一系列的变化和挫折,似乎磨平了我往日的自信,6月26日,同济大学校园,给自己不断鼓气后,我终于踏入了吴瑞奖的面试房间。然而,面试结束后的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句话说不出来,径直走出校门,打车逃离。印象深刻的是,那晚也恰好是实验室为毕业生举办的欢送宴。后面回看本该是欢声笑语的记录影像,却发现尽是自己的“强颜欢笑”,心里更是“石沉大海”。
以至于两天后学校举行的毕业典礼,都让我有一种被一脚踢出校园的错觉。典礼上,CUSBEA项目第一期学生,现任美国杜克大学讲席教授的王小凡教授分享了他在特殊岁月中,凭借坚持不懈最终在科研领域闯出天地的故事。他的那句“学会拥抱不确定性”,像一只手,把我从水底托了上来。可鼻孔刚露出水面,要真正呼吸,还得靠自己一点点抬头。

(图:相处九年的校园,生命科学学院的树都长大了)
毕业后,我成为了全职奶爸。日子像是另一种深水:不惊涛骇浪,却也容不得你松劲。换尿布、冲奶粉、半夜起身、安排未来——生活的手把我往前推着,连续不断,像是在水面下憋着一口长长的气。
7月底,那通电话突然响起——我获奖了!
这一刻,没有想象中电影式的高光,只有生活式的瞬间:
娃在哭、饭在煮、电话响了。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人生不是“登顶才值得”,而是“走的每一步,都算数”。
站在颁奖台上,从冀珑老师手里接过吴瑞先生肖像的吴瑞奖奖牌,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仿佛闪过过去几年那些曾让我痛苦的坑、那些曾让我孤独的黑夜、那些曾经以为走不过去的路。脚下每一步都那么普通,但连起来,却又那么珍贵。
(图:冀珑老师为我颁奖)
写在最后
感谢2025,跌宕起伏的一年,也是真实,收获满满的一年。
感谢吴瑞奖,不是“终点”,而是“加油站”。
感谢自己,不快,但还没停;不完美,但还没放弃。
写给在黑暗中摸索的人:
我们不是在等光。我们本身就是走夜路的人。
科研从来不是“有答案才出发”,而是——出发,才有可能遇见答案。
愿我们都能在未知中继续前行,
带着一点火种,一点倔强,一点勇敢,
照亮自己,也照亮未来。
作者介绍:郭陈君,2025年吴瑞奖获得者,上海科技大学2025届博士研究生,博士期间主要关注酶的调节以及构效关系,重点聚焦于纤维化调控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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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2-27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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