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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口与大囗
小口与大囗是汉字的两个组分。看到这个标题,一定有人会说,小口和大囗是很容易分得清楚的,小口是嘴,大囗是一些字外面的框框。
小口是嘴,这众所周知。可是它与“大囗”的差别可不是简单的一个小另一个大的问题。
大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它的读音是wei2,意思是围、周围的意思。也有一个读音是guo2,是国的古字。一些字如围、国、园、圃、圆、团、困、囚、囹、圄、囿等所表示的东西都是需要围起来的。这些字中间的“大囗”的意思很好理解。
可是,字中间写得小的口可并不都是嘴,有的也是“大囗”是意思。举几个例子:
或,或字的本义是城邦,也就是古代的國(上古的一个國只有一个城)。或字中间的囗虽然小,但却是“大囗”,表示围起来。底下的一横,表示地,而这块围起来的地必须用武力(戈)来保卫,这就是或字的本义。后来或字被假借为“有的”、“或者”之类的意思,其本义就又加上一个囗,成了國,或者加上一个土旁,成了域。顺便说一句,现在國字已经简化成为国,那是草字楷化的结果。
这个或(國)与那个或(國)之间总有矛盾,会相互猜疑。于是“或”就引申出猜疑的意思,后来在这个意思上,加上一个心,写成了惑。
总之,在或字中的“方块”,不是口(嘴),而是囗(围)。
再看一个舍字。舍的本义是房舍、客舍。《说文解字》:“市居曰舍。从亼屮,象屋也。囗象築也。”段玉裁注解说:“囗音围。”築如今简化为筑,是筑墙的意思,这里就是墙。古代用夹板夹住泥土,用木杆把土砸实,称築。所以,舍字中的方块,也不是口,虽然它写得小。
高,这里面有两个“囗”,都不是口(嘴)的意思。高是楼观的形状,以楼观来会意高。《古诗十几首》有诗句:“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高字的上半部分像楼,下半部分据《说文解字》的说法是“从冂囗”,说囗“音围,象筑也”,也就是墙。
娟、捐、涓、鹃、绢、狷这些字,都有偏旁肙(音yuan1)。肙,从囗从肉。本义是一种小虫子。小虫子也是动物,故从肉。段玉裁说:“从囗者、象其首尾相接之状也”,所以这里也是囗(围)的意思。
那么,怎么判别字中方块的意思呢?
首先,上面所说的那些放在外面的框框是囗(wei2),当然,要排除独体的象形字如日。
与嘴有关的则是口(kou3)。口(嘴)的意思两千年来都没有发生大的变化。《新华字典》这样说口:“人和动物吃东西的器官。有的也是发声器官的一部分”。《说文解字》则说:“人之所言食也”。所以,与吃和发声有关的那就是口。如嘴、舌、咽、喉、吃、喝、咬、吞、呼、吹、唱、言、曰、号、叫、喊、吁、呜、啼、哭、喧、哗以及啦、啪、呢、吗、呀、哈等一系列象声词和语气词。
还容易看出,左边偏旁的口都是小口,基本上都与嘴有关,只有不多几个例外。
有一些字,从字面上一下子难以看出口是什么意思,就需要认真查考一下它们的本义。下面举几个例子。
加,现在的意思是增加。但是加字本义是添枝加叶地说假话、诬告、欺凌。《说文解字》说是“语相譄加也。”该书在解释譄时:“譄,加也。”解释诬时说“誣,加也。”所以加字“从力从口”,段玉裁注:“谓有力之口也。会意。”
《左传·庄公十年·曹刿论战》:“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祭祀的时候,用了多少“牺牲”,献上多少玉帛,在祭辞中不敢乱吹,不敢欺骗祖先。
《论语》中子贡说:“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东汉马融对此注:“加、陵也”(陵,欺凌)。东晋袁宏说:“加,不得理之谓也。”
这样的用法都是加字的本义。增加,是加字后来的引申义了。
可,从口,从丂。从甲骨文考察,丂,似为供神之架,这样,可字表示在神前歌唱。本义为唱,引申为许可。可、哥、歌应当是逐渐造出来的,是文字的逐渐精密。
如,本义是从随,跟随。《说文解字》说:“如,从隨也。从女从口。”五代时整理出版《说文解字》的徐锴曰:“女子从父之教,从夫之命,故从口。会意。”段玉裁注:“从随即随从也,随从必以口。……凡相似曰如,凡有所往曰如,皆从随之引伸也。”古人从封建道德的角度来解释从口的道理,但古人的道德就是如此。
后世所用的如就是相似,以及如就是到哪里哪里去(现在还说“如厕”),都是“跟随”这个本义的引申义。
知,本义是识,即现在所说的知道。从口从矢。 段玉裁说:“识敏,故出于口者疾如矢也。”意思是:认识、知道的事物,可以脱口而说出。当然,这只是说造这个字的原则,并不是实际的生活。现实生活中当然不能够都知无不言。
只,本来是语气词。如《诗·鄘风·柏舟》有这样的诗句:“母也天只, 不谅人只!(妈呀天哪,都不谅解人啊!)”
由于是语气词,在句末,所以“从口,象气下引之形。”
至于现在的只字,是简化字,从两个字简化而得。一个来源是“隻”字的简化字,本义是一只鸟。现在引申为许多物都用这个量词,一只狗、一只猫、一只脚等等。另一个来源是祇,表示仅、仅仅。从宋代开始文人就这样用,苏东坡诗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杨万里诗句:“只道花无十日红, 此花无日不春风”。我们现在不用只字的本义了,也就不容易了解它与口的关系。
占,占卜,通过蓍草或龟甲推测吉凶。从卜从口。以口问卜,会意。在这个意义上,读阴平声,zhan1。
又口头吟作,如口占一绝。现在人们用得比较多的是拥有、据有的意思,如占据、占领、霸占等。在这两个意义上,读去声,zhan4。
古,古代。《说文解字》:“从十口。识前言者也。……十口所传是前言也。”远古的事情,并无文字记录,只有一代一代口口相传。
各,每个,彼此不同。《说文解字》:“各,异词也。从口攵,会意。攵者,有行而止之,不相听也。”彼此不同,是不相听,说了才能听,所以从口就理所当然。
害,本义是伤害、损害。从宀( mián),从口,丰( gài)声。这是会意字,意思是言从家起,而“口”又往往是危害的根源。
合,有人认为把嘴闭上称合。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则认为是“亼口也。各本亼作合,误。此以其形释其义也。三口相同是为合,十口相传是爲古。”段氏之说有理。亼是集的意思,几个人说得一样,称相合。绝大多数古典文献中的合字都是相合、匹配、相同、相聚、相会等义。
同,本义是聚集。同字口的上面部分是覆盖的意思,“口皆在所覆之下。是同之意也”。相同的东西容易聚集在一起,物以类聚,引申为相同。
另外,还有一些字,写成了口(囗)的样子,可是与口(嘴)并没有关系,与囗(围)也没有直接的关系,它们只是象形。
也可以举两个例子。如
足,字的下部(止)是脚,上部“囗”则是包括头和身体的整个形状的象征。所以它不是口。说囗略好一点。
豆,这是一个象形字。本义是古代的一种盛食物有高足的食器,中间的囗表示这个食器的“碗”,也只是一个象形。
前面说过,左边带口字旁的字,大多与嘴有关,但是也有少数几个例外。化学家新造出来一些化合物用字就是这种例外。如:呋、喃、噻、吡、嗪、唑、嘧、啶、嘌、呤、吲、哚等。这些字都与嘴无关。
化学家造字是很有原则的,例如化学元素中气字头的都是气体,石字旁的都是固体非金属,金字旁的都是金属等。这里带口字旁的字,都用于杂环化合物。
大家知道有机化合物中有一类环状化合物,例如苯,C6H6,6个碳原子形成一个正六边形,这是一个六元环化合物。如果成环的原子中有一个或几个不是碳原子,而是其他原子例如氧、氮、硫等,就称它们为杂环化合物。有的杂环化合物有两个以上的环并在一起,称为稠环杂环化合物。
例如,五元杂环化合物有呋喃、噻吩、吡咯、噻唑、咪唑等。六元杂环化合物有:吡啶、吡嗪、嘧啶、哒嗪等。稠环杂环化合物有:吲哚、喹啉、吖啶等。
这些杂环化合物的用字,现在人们也容易见到,不都算生僻字。在哪里见到得多?在医院拿出来的药盒上。许多药品名称上有这些字,看到这些带口字旁的字,我们就可以知道,在这些药物成分的分子结构中,都带着杂环。
这些名称都是从欧洲文字音译过来的。例如:furan ~呋喃;thiazole~噻唑;pyridine ~吡啶; pyridazine~哒嗪。
既然是音译,为什么不用其他汉字,而偏偏造出来这些汉字,而且都加上了口字旁,莫非这些东西都与嘴有什么关系?没有,并不是它们与嘴有关,而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都是环状化合物。口正表示成环。所以,如果真的要咬文嚼字,这些口还与古人造字时的大囗意思相同而不是小口。
由此我们也能够看出,我们的前辈化学家,在音译化合物名称的时候,是多么下功夫。他们的传统文化特别是文字功底,是多么深厚。这一点,真值得我们今天的科学工作者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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