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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家乡的晒谷坪
(图片来自网络)
我记忆中儿时的家乡,有青山绿水,又有田园风光,没有大城市的喧嚣,也没有穷山僻壤的寂寞,在这片可爱的土地上,我度过了令人回味的快乐童年。最让我难忘的是,我家附近一个数百平方米面积的晒谷坪。晒谷坪的旁边是个粮食仓库,收获季节,这里最繁忙,晒谷坪的一端,堆满从稻田里割下来的稻禾杆,早晚有人用打禾机把稻杆上的谷子打下来,白天在这里晒干,再进仓库。晒谷坪四周堆满了空稻杆,这又为我们玩耍提供了便利,成了我们儿时的乐园。
我最盼望的是晚上的到来,因为晚上的晒谷坪热闹极了,只要没有下雨或下雪,每天晚饭后,小伙伴们都会聚集到这里互相追逐,玩些“捉迷藏”、“丢手绢”、 “狼抓小羊”和很多记不清名称的游戏,那时的小朋友之间,真是亲密无间,无忧无虑。在我印象中,最文明安全的游戏是“丢手绢”,场地不需要很大,年龄很小 的人都可参加,还可以听到被罚的人唱歌;最有趣的的游戏是夏收和秋收时捉迷藏,被捉者会钻进稻草堆里,让谁都难以找到,出来后,衣服上,头发上沾满稻草 衣 ,回到家里,让人看着,实在好笑,有时还会弄得全身痒痒的,但大家只要玩得开心,不会在乎这些。有时候,一玩起来就忘记了回家,弄得有些家长到这里来 “寻人”。
但是,谁都没想到,在几年之后,儿童乐园里淳朴友好的童心童趣,随着那场政治运动的展开,瞬间被吹得无影无踪。
1966年,随着领袖起草的“五一六”通知的发出,一场史无前例、声势浩大的文化大革命在全国拉开了序幕。以“狠抓阶级斗争,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为纲要的 “斗地主、斗富农”的政治运动,在每一个乡村拉网式地展开了。村民大会上,有人传达指示说:“凡是地、富、反、坏、右,都是我们的阶级敌人,必须把他们揪出来,狠批狠斗,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出来兴风作浪,作威作福”。
我家所在生产队的斗争目标是一个地主婆和一个富农分子,每天晚上,大大小小的村民都必须自带凳子参加斗争大会,会议地点就是我曾经玩耍的大晒谷坪。从此,这里没有了儿童的欢声笑语、嬉闹嬉戏,只有全村男女老少正襟危坐开批斗大会的场面。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斗地主婆的情形。其实这个所谓的地主婆,也出身于贫苦家庭,人老实本分,早先曾嫁给一位姓胡的地主,所以成了地主婆。后来地主死了,她带着两个女儿改嫁到了一贫农成分的李姓人家,但即便这样,地主婆的帽子仍像紧箍咒一样戴在她头上,是无法甩掉的。她家的大厅里曾张贴过一张领袖画像,据说因为胡姓大女儿背楼梯时,不小心把画像的眼睛处撞破了一个还是两个洞,不知被谁看见,告发了地主婆,为斗争大会提供了鲜活有力的材料,揭发的人说:“一定是你这地主婆指使女儿干的,分明这是恶意侮辱伟大领袖,你必须老实坦白,低头认罪”。会上,任凭她反复解释,不但未能得到那些斗争者的理解和原谅,相反,他们还将其女儿抓来,让母女俩一同跪在地上,并诱导她女儿,要她说出是妈妈指使她干的。初逢这种场面,她女儿吓得浑身发抖,但不管他们怎样威胁和恐吓,坚持矢口否认,说这事是自己无意中撞破的,与妈妈无关。她女儿年龄比我大一点,我很了解她,可是那些人并不相信。我记得多少次在她脸上淌满伤心而委屈的泪水,但是泪水未能换得同情,令人恐惧的气氛越来越浓,晒谷坪上不时传来阵阵冷笑声、呵斥声和口号声。目睹着这一切,我当时的心沉甸甸的,同时感到十分的困惑。平日里,母女俩和我们一同出工,总是任劳任怨,人缘也好。同样是在这块晒谷坪,从前我们在一起欢笑嬉戏,此刻他们却成了被批斗的对象,阶级的敌人,两幅景象在我心中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实在是想不明白。可惜我的怜悯和同情丝毫不起作用,只能把它埋藏在心中,看热闹似的等待着最终的批斗结果。后来,斗争会还是一次一次继续进行,为此事反复纠缠,没完没了。
紧接着“斗地主”之后,一个一个的政治运动像万花筒一样不停变换着。来到晒谷坪,经常能看到各种告示和政治标语,张贴在晒坪旁边的仓库墙壁上。后来,晒谷坪上建起了公社大礼堂,仓库也没有了,公社开批判大会、样板戏演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大会等都是在这里举行。文革结束后,人民公社改名乡政府,从此大礼堂冷落了,成了一所空荡荡的房子,天天大门紧闭,偶尔堆放一些废弃的桌椅,灰尘蛛网到处都是,再后来,大礼堂拆除了,成了水泥地,并在上面筑起了一堵 “L”形围墙,连通了政府旁边原来的围墙,围墙上一道高大的铁门俨然岗哨据守,昔日人们活动自如的晒谷坪,如今又成了与外界隔绝的政府停车场。
晒谷坪——儿时的乐园,几经变迁后,如今已经一去不复返。这里记载了我童年的快乐,也见证了我少年和成年时的心酸与困惑,这一块晒谷坪,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难以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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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19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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