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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的农村生活
by 本博主的老妈
我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农村,我出生在新中国成立不久,虽然不算苦大仇深,但也可以说是在苦水里长大。
据父亲说,五六十年代时,农村的生活特别苦,尤其是六十年代初,遇上三年自然灾害,家里缺吃少穿非常严重。祖父就是因为常吃又硬又涩的干红薯藤充饥,1960年,他刚满六十岁,就活活饿死了。后来我常看见家里用锉刀锉像柴草似的干红薯藤,拌在青草里,煮熟喂猪,据说猪都不愿吃。我母亲一直在念叨着那时的情景,有两件事,她经常向我们提起,第一件,说我小时候,也许因为饭量比我姐更大,我经常都说没吃饱,我们家用小碗蒸饭,一人一碗,米少,掺了很多红薯丝,饭蒸得很稀薄,所以每次只要一打开锅盖,我就先看准一碗较满的,而且用手指头往饭里点一下,挑较硬的一碗,似乎这碗就可吃得更饱,为这,有时候还跟我姐姐争 。第二件事,有一次,母亲在去市区的路上,看见地下散落一些从萝卜上削下来的皮,她竟把它们一片片捡起来,带回家给我们煮熟吃,尽管萝卜皮不多,我们姐妹俩还是分着吃,她说看着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情景,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母亲只要一提起那个不堪回首的岁月,就禁不住眼泪 汪汪 ,好像做父母的,没能让自己的儿女吃饱饭,而心感愧疚。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有什么吃,母亲总是先让我们吃饱,大概想以此作为以前我们挨饿的补偿,她还经常教育我们生活要注意节俭,别忘了那些苦日子,任何时候都要爱惜粮食,别浪费。只要看见有倒菜倒饭的现象,她就会把这些陈年旧事搬出来,并振振有词地说什么浪费粮食会遭报应的话。我慢慢懂事了,母亲的言传身教,铭记在心中。
困难时期的农村,肚子都填不饱,更不要说穿的用的和其它了。最让我难忘的是母亲帮我缝衣服补丁,和父亲编草鞋的情景。我们兄妹四个,我最小,所以我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姐姐穿过的,补丁更多,有一天,穿着膝盖已打了补丁,补丁上又破了洞的裤子,别人逗我说,“哟,裤子上又开口了”!母亲听了,马上叫我脱下来让她缝补,说要我将就穿到过年,那时小孩子最盼望过年,因为过年一般会添置新衣服,可是我却不一定,母亲怕我不穿姐的,总是哄我说;“姐的这件还很好,你穿正合适,要不是小了的话,她还舍不得给你呢”,过年只要看着姐和其他小朋友穿上新衣服,我心里别说有多羡慕。夏天,没有谁穿过凉鞋,除了大人的草鞋,光着脚丫走路,是极普遍的现象,盛夏天在滚烫的路面上,只能踮着脚跟走(减少接触面),还要防玻璃等伤脚。记得有一次,我被玻璃碎片划破了 脚板 ,鲜血直流,几天都下不了地 ,父亲弄了几次草药敷,才好。那时候很少有人上医院,小病土方治,大病等着死,都是因为没有钱。至于日常用品如肥皂洗发水之类都属奢侈品了,好像有钱都难买到,我们用自家的茶枯(茶子榨油后成的饼)洗衣、洗头发。“能省钱的尽量省”,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不记得多大时,我很想有一根女孩子扎头发的红绳,家里一直没买给我,有一天发现我家灶后(焙鞋子等用的灶孔)有一元钱纸钞,我拿着它,去商店买了一根红绳和其它一些什么,兴冲冲回家,结果挨了一顿打和骂,母亲告诉我:“这是父亲用来买煤油的钱(当时农村没电,点煤油灯),因被水弄湿了,放在灶后焙干,一元钱不算多,可没有它,煤油能不买吗”?听了这话,我才知道错了,悔恨交加,伤心地大哭了一场。
农村不仅仅是缺吃少穿,更苦的是繁重的体力劳动,十四五岁时,我开始用节假日在生产队出工了,在我看来,农村的体力活,没有哪一件不苦不累。最苦的时段是“双抢”,夏天在三四十度高温下抢季节收割和插秧,这滋味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一个“双抢”完毕,简直要晒脱一身皮。先说收割,三伏天,头顶烈日,脚踩污泥,右手拿镰刀,左手握稻杆,弯腰驼背小于90·角,“咔嚓卡擦”割倒禾苗,汗水却已湿透衣衫;还有稻杆衣,也会把双手皮肤划出一丝丝血痕,又痒又痛。再说插秧,头上太阳晒,脚下滚水耐(方言,“热水烫”之意),也要弯着腰,左手拿秧苗,右手一上一下,来来回回,一排禾栽下去,腰都直不起来;还有那令人胆寒的蚂蝗(水蛭),有时会不知不觉叮在人脚上,待人发现时,它吸饱了一肚子血,身子鼓鼓的,胆小的人看到会被吓得魂飞魄散,我第一次被蚂蝗叮上,吓得跑到田埂上,一边跺脚,一边大叫,却不敢去弄,还是别人帮我扯下紧叮不放的蚂蝗,后来好久不敢下田了。每当回想这一幕,我都还会心有余悸。
除了这,农村还有更苦的工作,我们这有句顺口溜:“世上只有三般苦,推车上坡挖平土”,其中推车是指推独轮车,七十年代常用的一种简易运输工具,我们这儿叫“土车”,现在基本上看不到了,我们家烧饭的煤要到十几里路外的煤矿上买,一直以来,全靠父亲推土车运回,随着父亲的年岁渐大,体力减弱了,所以七十年代起,每年两三次买煤,都是父亲和我,一个在后面推,一个在前面拖,推土车最累是上坡时,尤其体力不支时,如果没人在前面拖,要推上坡去真得要命,从煤矿到我家,要经过一个很陡的坡。记得有一次,父亲去买煤,他先去排队,叮嘱我,带好拖车的绳子,一个小时后出门,到那个山坡前接他,但我不知被什么事耽搁了,让他等了好久,没等到我来,请别人帮忙把煤车推上了山坡,回来后拿我兴师问罪,骂得我狗血淋头,以后凡是要拖车,不敢怠慢,和父亲同去同回。提起跟父亲拖车的事,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我们俩一前一后上坡时,那气喘嘘嘘的疲惫情景,还有到坡顶歇息时,用双手捧路边的山泉水,咕噜咕噜喝个痛快的情景。
平地挖土,又是一苦事, 我也尝试过挖禾兜,挖土种红薯等,只要干一会儿就会双手发酸发软,手掌还会生泡,火辣辣的痛,直到长成厚厚的老茧。还有砍柴,农村冬天烧柴火取暖,农闲时,到五六里路外的山上砍柴,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之事,不说别的,单是把柴挑回家,就够累的,哪怕是两小捆柴,担着柴走,脚步踉跄还不算,回来后,肩膀又红又痛。砍柴时,山上危机四伏:荆棘遍地,一不小心,衣服都会扯破;四五月份后,山上常有毒蛇出没 ,够吓人的;还有黄蜂窝,如果惊扰了它们,会倾巢而出攻击人,那沸沸扬扬的场面,令人胆战心惊。有一次,我跟着一群人去砍柴,因没注意,被大黄蜂跟上,咬在嘴巴边,很快肿得像个猪八戒,回家抹了几次雄黄酒,几天后才消。夏天里砍柴,口渴了,大家到水库里随手摁几捧水喝,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我也跟着喝过水库里的水,有一股难闻的泥腥味。饱经风霜的农民们,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
经历了农村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目睹了父辈们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我开始领会了“面朝黄土背朝天”这几个字所包含的真正内涵,农民的工作多么辛苦劳累,农民的吃穿又是多么简单朴素!我扪心自问:农村这样的生活,你适应吗?你的未来,何去何存,是不是应该仔细考虑考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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