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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惠川:师恩难忘之吴大猷先生与夫人阮冠世
今年9月29日是著名物理学家吴大猷先生85寿辰(注:本文写于1992年)。在他85年的生命中有一位长达52年的亲密伴侣,那就是他的夫人阮冠世(1909-1980)。
1928年冬,吴大猷初识阮冠世。当时吴先生是南开大学物理系4年级学生,阮小姐是物理系1年级为数不多的女生之一。阮小姐,浙江人,从小生活在北平。吴先生没有兄弟姐妹,阮小姐却有姊妹6人。阮小姐生性好学,惜体弱多病。1929年夏,吴先生毕业留校(因未努力准备而未考上清华公费留美生),住在百树村教员宿舍。那时,他每天将瘦牛肉放在五加皮的的坛子里,隔水用慢火炖,熬成汁后再交工友送到女生宿舍给阮小姐,让她滋补身子。他和她之间的感情,随着岁月的流失逐渐升华。
两年后的1931年,吴先生获得中基会的研究奖学金,阮小姐也获得美国纽约州爱耳来拉女子学院的奖学金。当年9月,他和她双赴美国。1932年6月,吴先生在密执安大学取得文学硕士学位,阮小姐亦同时转入密执安大学暑期学院。就在这时,查出阮小姐患有严重肺结核,必须立即住院治疗。那时关于治疗肺病有一种新理论,认为如果割断控制右部模膈膜上的膈神经就可使右肺休息不动。“但这种治疗方法,不仅对她的病情无效,还留下了后遗症。”此后两年,阮小姐病情时好时坏,先住进密执安大学校医院,后又去纽约北方的一家疗养院,一住就是一年。1934年7月,吴先生获哲学博士学位后决定回国到北京大学执教。他在美国三年,她在美国三年半,多半的时间内她为病所苦,他则为她所苦。
1935年春,阮小姐获密执安大学物理工程学士学位回国。到北平后,她又发作肋膜炎,每天发高烧,先是住进北平“德国医院”治疗,后又转入卢大夫开设的疗养院。吴先生那时认为只有结婚才“是我能够长期照顾她的唯一方式”。当时有亲朋好友劝他考虑阮小姐的身体状况,吴先生回答:“这些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然而我深信只要使她安心养病,是会康复的。”当时她正处在最需要照顾的境地,“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抛弃她”。贤惠善良的吴母关嘉娥理解儿子的心情,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吴先生遂请表哥梁景瑔为媒,以校长蒋梦麟为证婚人,于9月6日在北平结婚。婚礼上的伴娘,就是阮小姐的胞妹阮冠群。
但婚后吴夫人阮冠世的身体仍未见好,每天微烧,秋冬多半卧病于床。医生割了她的扁桃腺也无助益。进入1937年后,吴夫人病情突然好转,不料七七事变爆发。吴先生挥泪告别留在天津的慈母和爱妻,只身搭船南下。就在抵达青岛的同时,另一艘由天津启航的船也出现了。吴先生赫然发现妻子竟随船客走了出来。原来吴夫人坚决不听别人之劝,非要买船票追随吴先生南下。
吴先生偕夫人先到长沙,后应聘到川大。1938年夏又离川大去西南联大执教。在昆明8年抗战。吴先生后来回忆道:“有些朋友说我是标准丈夫,他们不知道我是一面招呼妻子,一面过着一种逃避的生活。”有一次吴先生赴联大上课时被惊马震下马车,得了轻微脑震荡,在病床上躺了4个多星期。吴夫人吓坏了,“冠世本来就很虚弱,经常发烧心跳,有时咯血。我病倒后她又急又累,才等我好些她便倒下来了。当时她的脉搏微弱而急促,又不均匀;服强心剂除了使她作呕外,已没有任何功效;加上出虚汗,衣服不断地透汗。医生束手无策,只好为她注射葡萄糖和盐水。”吴先生整天为夫人换衣,烘衣服,喂牛奶,造橙汁,数脉搏,“心里有说不出的忧急害怕,那时最希望的是有个人来,可让我离开她片刻镇定一下自己。”当时北大办事处派了一位金先生来,已准备为吴夫人料理后事了。
没料到吴夫人竟挺了过来,“换成是我,可能早就放弃了,她却不是。”吴先生回忆着说。
抗战胜利后,吴先生夫妇回到恍若隔世的北平(吴母在战事结束前去一朋友家拜年,不料被一失事日机炸成重伤而亡)。1946年9月,吴先生夫妇带领5位留美学生出国。吴先生先去英国参加纪念Newton诞生300周年讨论会,会后去芝加哥与吴夫人会合。1949年,吴夫人病情又有反复。吴先生于是决定去气候适宜的加拿大,应聘担任加拿大国家科学院纯粹物理研究所主任。
由于吴夫人阮冠世体弱多病,不能生育。吴先生接受堂弟吴大立(四叔之子)的小儿子吴葆之为嗣。1950年,两岁的葆之由吴大立妻送至加拿大。“有了葆之以后,冠世的生活也再次有了重心;她原本希望继续攻读博士学位的,为了全心照顾葆之,她放弃了回学校念书的想法,直到葆之进大学为止。”尽管如此,吴夫人还是在渥太华大学取得化工硕士学位。
自1950年至1980年这30年内,“她大体上是快乐的”。1963年春,吴葆之进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吴夫人亦陪同前往加州。吴夫人不但照顾儿子,而且本身也积极上进。1970年,她凭着一股毅力以60岁之龄终于获得生物物理学博士学位。“那天是她最高兴的日子,晚了几十年的证书她还是拿到了。”而吴葆之也获得普林斯顿大学化学博士的学位。取得博士学位之后,吴夫人开始无师自通地画起素描和水彩,其作品曾参展获奖。
1979年,吴夫人身体不适,前往罗彻斯特余南庚医师处检查。结果不容乐观。至1980年1月,已需接氧气帮助呼吸。9月初吴先生去阿姆斯特丹参加国际会议,会后接到葆之电报,告知吴夫人病危。吴先生于是连夜搭机飞回美国。到美国时,吴夫人已进入加护病房。在以后的整整两个月间,吴先生和葆之轮流守护,但吴夫人还是于12月2日逝世了。
对于吴夫人的逝世,吴先生1980年噙着热泪说:“她的离去,是我失去我73年生命中52年的伴侣!”
自此以后,吴大猷先生经常独居台湾,在工作之余回首往事时不免感慨万分。
[在丘宏义所著《中国物理学之父吴大猷》(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一书中说,吴先生晚年有干女儿吟之相伴。吴先生曾说:“把断线风筝拴在地上,使其能高扬的吟之,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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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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