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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 生活—非洲散记

已有 3220 次阅读 2015-6-14 19:43 |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音乐 生活—非洲散记

袁文常

       基武湖畔的每一位居民都是音乐家,他们随便哼出的小调,都像基武湖风景那样让人沉醉。我们的工人Lisa经常边干活边唱歌,一唱一整天,虽然听不懂她是用法语唱的还是用斯瓦西里语唱的,但是我可以听出她的快乐。每个周五的夜晚,整个基武湖都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歌声包围,在为了生活辛苦了一个星期后,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唱歌跳舞,所有的疲倦和不快,都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刻被遗忘,此时拥有的只有欢乐。经常院子外面的街道上会响起欢快的音乐,那肯定是当地的工人又在罢工了,偶然一次机会,我近距离接触了他们的罢工,那么有艺术气息,所有人坐在地上,几个人用着随手可以拿到的工具,水壶啊、铁桶啊,只要能发出声音的,他们都利用起来了,音乐就响起来了,这时候前面会有个人指挥着,打着节拍,其他人则开始唱起,唱着他们的所求,如果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碰上了一场即兴音乐会。

       我一直认为最好的音乐来自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们,他们的音乐可以听出苦难、不屈、幸福、丰收,所有的生活都可以在音乐中找到。我最早听到的音乐是庐剧,江淮大地的戏曲,自我懂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种音乐。我的故乡,安徽肥东,地处江淮分水领,在我们村北边不远的乡镇,叫八斗镇,据说是为了纪念才高八斗的曹植,村子里的人说,八斗镇以北的水流向淮河,以南的水流向长江,这个地区历史上频遭天灾人祸,生存条件恶劣,所以庐剧在这片苦难的土地诞生了。不识字的人们把他们的苦难以及与大自然的争斗反映到戏曲里面,也把对来年的希望寄托到庐剧里。小时候,通常在秋收之后,不管收成好坏,好几个村子会请个戏班子过来,搭台唱戏,通常唱上一个星期,父老乡亲们在这几天把一年的辛苦劳累都忘却,好好的享受属于自己的音乐,沉浸在戏曲里面,等着寒冬的到来。

      多年在外漂泊,至今我对庐剧仍忘不了三个画面,也是庐剧留给我最深的印象。一次是在外婆她们村子,在小学旁边的一个场院里,搭起了台子,请来了戏班唱戏,那时候我七八岁,那时候外婆还在,一个村子能请的起戏班子,说明村子还是比较富裕的,不是那种穷的揭不开锅的村子。每天外婆带着我去戏场,外婆会从她的手绢里拿出几分钱给我买糖葫芦吃,钱被手绢裹了一层又一层,我知道那是她一年的积蓄。小时候对庐剧没有什么认识,只知道台上唱戏的都很好看,女的像仙女下凡,嗓音也是天籁般的,也只有仙女才能唱的如此美妙。通常村子里请了戏班子,每家都会很早就通知自己的亲戚,让他们唱戏的时候回来省亲,那个时候每个家庭都洋溢着幸福,外嫁许久不见的女儿也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大胖小子,很久没见的父母也来到女儿家,看着自己的外孙子们,白天一大家去看戏,晚上一家人围在煤油灯下说着戏,说着收成。唱戏的时候场院里很热闹,到处都是人,货郎会卖很多很诱人的零食,还有卖麦芽糖的,回家偷个鸡蛋就可以换上一块糖,可以美美的甜上一天,回家如果被大人发现,免不了屁股受罪,但心里还是甜的,小时候家里很穷,所以我记得我没有偷过鸡蛋换麦芽糖。那几天的戏,我就记得一个场景,就是一个大家小姐落了难,进了监,被施以割舌之刑。割舌的瞬间,整个戏场都安静了,整个场院只有凄惨的吼声,我被吓的闭上眼睛,等睁开眼睛,整个戏台上都是红色的液体,不知谁哎哟一声,我们几个小伙伴才缓过来,赶忙跑向后台,看看舌头割了,人死了没,惊奇的发现,被割了舌头的小姐,在说“嘴好苦啊 ”,这时候我们还是很惊奇,然后会快速的跑到母亲和外婆跟前,表兄弟几个争着告诉她们台后的我们所看到的,这时候外婆总是给我们一个微笑,轻轻的摸摸我们的头。很快我们就忘了舌头的事,继续在戏场里面去发现新的事物。那台戏,是外婆留给我最深的记忆,后来上学越来越远,见到外婆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大二的时候,外婆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我,远在西安的我都没有见她最后一面,她就离开了。

     关于庐剧的第二个记忆,也是小时候,记不住几岁了,离外婆她们村子四五个村子远的一个叫白塔的地方,为了纪念杨家将里面的杨八姐,建了一座白塔,村子以白塔为名,据说是杨八姐战死的地方。塔建好的时候,请了戏班子唱戏,我已经记不得唱的什么,也记不住戏台子搭在村子哪个位置,只记得白塔很高,戏台子搭在塔前面的广场上,每天清早,母亲牵着我的手,从外婆家出发,穿过四五个村子去看戏。

      关于庐剧的第三个场景,也是远在非洲的游子对母亲的思念,在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母亲正在用她的收录机听着庐剧,不时的还唱上一段。母亲已经六十多了,没有上过一天学,但是母亲认识很多字,计算也很好,母亲说她的字是被毛主席语录认识的,计算好,那是因为母亲要经常去集市里变卖鸡蛋,粮食等,好换回家里的油盐钱以及我上学的学费。多年的劳累,母亲已是满头白发,腰也弯了,成了江淮大地上标准的农村老太太了,每天在忙完地里的活,把养的鸡鸭鹅赶回笼舍,她就会坐在场院里,打开她的收录机,听着她最爱的庐剧,思念着异国他乡的儿子。很多剧目是母亲百听不厌的,《双丝带》、《借罗衣》、《讨学钱》、《打芦花》、《休丁香》、《秦雪梅》、《双锁柜》等经典剧目都会从她的收录机里面唱出来。母亲能够记住很多戏里面的情节,她会和别的老太太一起聊着里面场景,会和别人一起讨论哪出戏最好。母亲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在那个村庄,听着戏,想着自己的孩子,看着村口,直到看到我身影的出现。在非洲的日子我也开始听戏,听庐剧,听黄梅戏,回去的时候我会和母亲一起讨论着戏,我会给她推荐我听的戏,讲我在外面的生活,坐在场院里。

     庐剧诞生于苦难,诞生于江淮大地朴实的农民中间,不知道还会唱多久,只有我的母亲们还在每天听着,村子也很少有请戏班子了,和我同龄的人也没有人去听去接触这种艺术了,也许有一天庐剧只会出现在戏院里了,出现在网络上,失去了农村的庐剧还是那个庐剧吗?但是庐剧永远给我最好的回忆,是漂泊的游子对母亲的眷念,对故乡的思念。


六月十四日于布卡武市基武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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