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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普通人,对死亡其实并没多少理解,也没多少恐惧。一些所谓的死亡恐惧,其实只是简单的求生意志。当你觉得憋气,就努力呼吸,这就是求生意志,是很原始的机制控制的。因为原始,所以求生意志是很盲目的,就像溺水者宁可抓住一根稻草,很可能导致一个人更快地死亡。死亡是一个很简单的生物学现象,却被赋予了无穷的哲学意义,正说明了人对死亡的无知。动物的本能是盲目的,很容易被文化环境所改变,也很容易变态。与其他本能相比,求生本能算是相对稳定的了,它持久而顽固,连几岁的小孩都表示“我可不想死”。有的人可能不想交配,有的人可能不想生殖,相对而言,不想活的人却很少很少。
通常我们理解的死亡,是肌体内建设性的生物代谢和动物意识全部停止工作。为什么特地指出是动物意识的停止呢? 因为严重的神经或精神疾病患者,其意识和思维已没多少人性的成分。动物性神经活动,是高等动物特有的,譬如感知疼痛的能力。植物性神经,是原始的多细胞动物就具有的,譬如水螅,它是弥散的,反应缓慢,一般控制原始的消化和代谢功能。这种神经活动,意识是感觉不到的,也不受意识的支配。譬如,你吃了东西,现在不想消化,等上午十点办再开始,这样中午就不会觉得饿。你可以这样想,但绝对做不到,身体的生命中枢会自动完成一系列的反应,把消化得到的营养和能量送到需要的地方。丰富多彩的人生,你自己能控制的东西很少,大部分的生命活动就像瞳孔反射一样,只需要手电的光芒一照就现出原形。
在自然状态下,高等动物的植物性神经和动物性神经一般不会在一方死亡后另一方继续工作。如果前者出了问题,身体失去了代谢的基础,后者自然会立即死亡。如果后者死亡,前者就无法自己获得食物,自然很快就会因缺少能源供应而死亡。只有在技术足够发达的人类社会,才有可能长期养活一个植物人。有的植物人,经过长期的悉心照顾,也能出现奇迹,恢复动物性神经的功能。
人对死亡的恐惧,虽不是直接由基因决定的,是文化学习的结果,但从表现形式看,仍是很接近动物本能的行为--逃避未知的风险。这样的逃避心理,其实跟普通人远离毒品一样,因为“品尝”的成本太高或后果太严重,就干脆不尝了。所以,叔本华说,对死亡的恐惧,正说明了人的意志的盲目性。当然,他本人觉得自己是不盲目的,并断言“若打开坟墓,试问问那些死者是否想重返人世,相信他们必定会摇头拒绝”。
因为一生只能死一次,所以就成了生命无价的理由(每只苍蝇的生命也只有一次,我们可以随便拍死它,所以一次性并不是宝贵的理由)。这样的理解,是生的本能的延续,但不能阻止死亡。死亡是每个人体内的倒计时器,目前可能有不少办法能微调它--譬如,有人坚持每天走一万步,有人坚持每天喝自己的尿,但不能让它停下或倒转。我们习惯于对美好的重大事件倒计时,因为生的本能,除非因绝症而迫不得已,很少有人为自己的生命进行倒计时。早晚有一天,科学技术能做到像调闹钟一样调节寿命,那样,生命可能更有意义,也可能毫无意义;那样,中国人的寿命可能最长;那样,将是人类的灾难。个体的永垂不朽,必将是整个种族的灾难。幸好,喊了几千年的“万岁万岁万万岁”,还没一个是真的。
生命,因其可贵,常常是成为能给予别人的最好礼物。形形色色的宗教的、政治的教育,常常鼓励人们无偿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并宣扬那些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我从小所受的教育告诉我,最高尚的东西,也常常是用生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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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8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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