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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万邦”
“万邦”是西安市小寨东路上的一家小书店,门口挂着一块写有遒劲大字的牌子“关中大书坊”。它位于小寨东路五号,这条路上格外宁静,因为离万邦不远,就是省博物馆,那么多千年万年卓绝的文物,必然禁不住喧扰。再往东去,便是闻名遐迩的大雁塔,充满舍利之光的佛家寺院,当然是清幽胜地。与这条路相交叉的南北方向的就是长安路。所以,说书店还沾染了附近高校,如邮电学院、政法学院、长安大学、师范大学的灵气,也是言而由衷的。但是说沾染,必定还是低估了万邦书店本有的气质。
看到远古的车轮上钉满铁钉,木质轮轴却显得格外结实,这些可曾唤起了你对金戈铁马历史烟云的记忆?古旧的油灯笼沉静于一角,它是否照亮过某位大师多雨的夜行之路?一把古琴,此时此地无双,斜倚在墙头,她的柔情丝毫不缺少剑客的英捷。看到了这些,你就看到了万邦书店,就嗅到了她的兰香惠质。广陵散疏朗而味道层出,高山流水俄而高山巍峨,忽而流水潺湲,听到了这些,你就听到了高谈阔论、舌战群儒的万邦书店。
书店很小,但安排井然有序。最外一间是杂志,影碟,畅销书,还有各种有创意的文具。收银台就置于此间的中心,收银员是两三个小姑娘,她们穿着书店自己订做的黑色长款小背心,笑盈盈地迎来送往爱书的人们。往里走,是儿童图书,许多世界著名的经典在这里都能找到。最里间是学术类图书,按照文类分置于不同的书架上。有竖起来背朝上排列着的,犹如一条多色长龙,从中国哲学到西方后现代主义,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让人满口生香。这样就觉得,哲学是一条河,我们仿佛不能两次踏入,那么就只好如此摆放了。有躺在方形桌上面朝天的,大都是古典哲学、文学类书,从汉代经学到清儒学案,一个学术史都在此处了。还有围绕成花形的,大都为作品,古今中外,故事传说,魔幻现实,俯拾皆是。当然最多的书,都俨然列队的士兵,站在书架上,等待知音的光临,理论的,戏曲的,专著的,便在这里弥漫幽香。
这一间的二楼上是过期的杂志,和打折书,我们可以在这里淘到垂涎已久却望之兴叹的宝贝。往里走,是别具格调的古董室,整个铜色铁色,气氛宁静,带了些沧桑,但总有轻柔打破这些,譬如圆桌们四周总放置了椅子,等每周一次的讲座开始时,便坐满了倾听和发问的人们,比如讲小说创作,讲新一代导演的新作,讲哲学、心理学,女性学,来宾大多为有些名气的人物,他们来时,满场都是掌声。
万邦书店的员工都是态度谦和的,他们只要听到你要的书名,大都会知道具体位置,顺手取出交给你最好最新的那一本,轮到只有一本旧的染了写尘埃的,就用砂纸擦,即刻焕然一新。遇到当下没有的书,他们会帮你订好,不多几天,就会电话通知你去取新书。书店有黄金购书卡,花九十元就可办一张可打七五折的年卡,年终还会得到九十元的书票。于是,我们成了那里的常客,每周末只要没有其他事情,就会转转悠悠来到书店,受一受灵魂的涤洗。然后两手提着书袋,满载而归,虽然还要经历600路车上没有座位和非常拥挤颠簸的困难,回到学校,感受华灯初上的安宁,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常去书店的有很多是老头,您千万认为他只是老头,说不定来者就是某大学教授,交通大学的,师范大学的,西北大学的,他们可能父子同去,每人拿一张购书卡。有的顾客是陌生的朋友,他们可能在二楼的一角,争论某个学者的观点,引经据典,从容娴雅,根本不记得已经站了、聊了一两个小时。也有的是不修边幅和名分的读书人,衣衫怪异,长须长发,却对学术情有独钟,无所不知。据书店的营业员陶子说,有一位很不寻常的男子常来这里,骑着一辆破单车,买非常多的书,饿了只啃馒头。他懂黑格尔马克思,对《周易》有浓厚兴趣,也常把朱熹挂在嘴边。他曾说希望开一家私人书院。像这样的爱书人,都成了万邦的独好风景。同时,书店也成了他们不可缺少的一个场域。所以,只要我们踏进这里,随时随地都可以学到知识、情操和人格。
书店在台阶上,空地的缝隙间,放了不少草甸子,坐上去真是舒服自在。捧着一本新近的小说,在晚间,城市喧嚣的一个别处,领略一种内在的品位,实在会身心通泰。但是,不久,当萨克斯曲《回家》奏响的时候,你再迷恋再赏析也的回家了,没有人催促你,还是该离开了,书店忙活了一天,该沉睡一刻了,员工忙碌了一天,该休憩一晚了。我们的思想汲取够多了,该咀嚼消化一段时间了。
硕士毕业后,我就离开了西安,也离开了万邦。那个小小的,但总能见到前沿最新图书,充满温馨和浪漫气息的地方,曾滋养了众多如饥似渴的生灵,也哺育了一种种积极向上的精神。
怀念万邦,怀念小寨东路上飘着的半黄半绿的梧桐叶,怀念那个没有商业气息,学者进出,读者虔诚的书店之门,甚至怀念那些连书带回去的可以装任何东西的书店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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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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