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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青藏高原东北缘甘肃省和政县一个“每天仅能看到三个星星一溜天”的小山村(我姥姥对我家乡的描述),小时候我们家乡还在实行公社化的农业生产,为了保证家庭劳动力换取工分和粮食,我爷爷坚持不让我爸弟兄4人分家,大大小小18口人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妈每天早上5点起床做饭,蒸三屉馒头(80-90个)、擀10大把面条(10斤左右),才能保证全家一天的伙食。作为长子长孙的我,必然要分担一定的家庭劳务。我每天早上5点钟从被窝中爬起,睡眼朦胧地帮妈妈生火做早饭,然后给大人烧水、端饭,直到大人们出门下地劳动,我才赶紧扒上几口饭,匆忙赶去上学。下午放学及早回家,帮家里放牛、喂猪、打草,干完家庭零活后帮妈妈生火做晚饭,给大人端饭、倒水,直到劳累了一天的大人们餐毕后,我才和妈妈以剩饭果腹。由于小时候营养严重缺乏,到现在我还是异常清瘦,1米78的个头体重还不到60公斤。
尽管家里劳务繁忙,我妈依然坚持让我上学,她常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然而在我爷爷和叔叔们看来,山里娃迟早都得放羊、种地,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为了给我争取上学的机会,作为赤脚医生的妈妈跟爷爷摊牌“我宁愿自己多干一些,全家的饭我来做,农活我下班后尽量多干,孩子的学不能不上”。在我妈的坚持下,家里最终同意我上学。但是,当时乡下的小学条件十分有限,全村只有一所小学,共设4个年级(每个年级6-10个学生),两个小学毕业的民办老师承担所有课程的教学,两栋残破的校舍由4个年级的学生轮流使用,土坯桌子和椅子经常被学校附近老乡家的猪和鸡毁坏,不时需要维修和更换。冬天教室窗户漏风,大家只好围坐在生柴火的土炉子周围取暖,手背和脸上全是冻疮。然而,即便我们这些山里娃都愿意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努力学习,但由于生源和经费所限,学校没有完整的初小教学体系,读完四年级后我面临着辍学的窘境。我妈只好让我转学到和政县城关镇张家庄小学、寄宿到城郊的姥姥家继续我的学业,在姥姥家求学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幸福的时光。在姥姥全家的关爱、呵护及良师益友的支持、帮助下,我在和政一中这所全县最好的中学完成了初中、高中学业,并在1991年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由于从小就有过骑马放羊的经历,加之农业大学不收学杂费且有生活补助的诱惑,我主动报考了甘肃农业大学草业科学专业,大学期间努力学习,并于1995年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报送草地生态方向硕士研究生,其后硕博连读攻读草地生态方向的博士研究生,从此和“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生态保护研究结下了不解之缘。2003年北京师范大学资源学院博士后出站、留校受聘环境学院教授后,我率先开启了退化高寒生态系统恢复这一研究方向。近10多年来,认识到青藏高原的环境退化不仅威胁到源头的生态安全、而且严重威胁到下游地区可持续发展的严峻现实,我每年带领科研团队在青藏高原开展2-3个月的野外调研。在累计行程数十万公里的调研过程中,我们经历了高原缺氧反应的痛苦,遭遇了沼泽地多次陷车的困境,感受了野外宿营时缺水少粮的艰辛,遭遇过野生动物攻击时的惊吓,体会了高原荒漠无路可循时的恐慌。但是,儿时艰辛的生活经历及大学期间导师的言传身教造就了我“氧气吃不饱、工作精神饱,苦干不苦熬、高原写春秋”的毅力和品格。在这种科研精神的支撑下,我和团队成员们获取了数以万计的第一手实验数据,撰写、发表了百余篇科研论文和研究报告,为国家在青藏高原地区实施的“退牧还草”工程、“三江源保护区”建设工程等提供了科学决策支持。项目团队成员不断加强国际合作,在荷兰、菲律宾、美国、印度、尼泊尔等国的高校、研究所和国际组织访学、深造或开展合作研究,建立了国际化的合作网络,我本人也先后在荷兰、美国等国家深造或访学,并被美国康奈尔大学、美国新校大学等聘为客座教授或研究员。
回顾自己一路走来的梦想,最早只是想通过努力学习,改变自己山里娃的命运,实现“农(农业户口)转非(非农业户口)”的飞跃。现在已经实现了“农转非”的我,则希望把自己多年的所学所得回馈给自己的家乡,坚持快乐、充实与孤独、艰辛相伴的科研之路,为“中华民族的生命之源、文化之根和生态之本”—青藏高原的生态保护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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