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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将林疑今先生译版的海明威名著《永别了,武器》中,林先生代序部分原文摘抄如下:
海明威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这些人悲观、怀疑、绝望。他们志愿参军,在战争中,他们的身体和心灵大多受到无可挽回的创伤。他们怀疑一切、厌恶一切,鄙视高谈阔论,厌恶理智,几乎否定一切传统价值,认为人生一片黑暗,到处充满不义和暴力,终止,万念俱灰,一起都是虚空。
其实海明威还不算是否定一切的虚无主义者。他小说中的人物自有一套严格的道德行为准则。在他所描写的社会中 ,他也认识到有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两个世界。此外,他还认真探讨人与大自然的关系。
海明威的人生哲学,近于接近肉肉强势、优胜劣汰的理论。他认为人生无比残酷,和平时期只是战争的延续,同样残酷、冷漠。但是他又相信世界上还有一些天然美好的事物,可以作为减轻悲伤的调剂。即便是战争的血腥大屠杀,期间还可以穿插爱情,作为短暂地解除痛苦的良药。尽管个人愁肠千万结,但可以通过狩猎、钓鱼等活动,借助于大自然,进行精神治疗,不然也可以借酒浇愁,解除痛苦。即使这一切都失效了,或者被剥夺光了,还可以表现高度的勇敢和毅力,在重大压力下保持一定的优雅风度。
海明威信奉的行为准则,在他的含蓄的笔下,往往通过置身于几个知心朋友中间的普通小人物表现出来。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的传统道德价值全面崩溃了,然而这些普通人,虽非英雄,但为着生存下去,还保持一定的价值观念,例如诚实、道义、勇敢、毅力、忍耐和人格的完整。这些普通人很少参与伟大事业或者政治运动。我一例外是《丧钟为谁而鸣》的主角乔丹,一个教西班牙语的知识分子。这些普通小人物,往往抱着不介入的人生态度,只是凭着一种近于原始人的本能,遵循一种近乎待人如己的基本原则,保持了做人的尊严。他们的人生哲学很少讲究逻辑性,因为他们生活的现实世界,根本是一团糟,一片荒原,一片混乱,没有合理的逻辑。
海明威笔下的人物,往往使人感觉到有一种对立的紧张性,甚至在写全景的段落中,如雨、雪、高山、大河等,读者也可以觉察到。对于这世界的邪恶不义,作者显然是站在被压迫者和被剥削者这一面的。海明威本人也许不一定熟悉列宁关于每个民族文化里都有两种民族文化的经典理论,但是作为一个艺术家,他对这世界上的邪恶人物深恶痛绝,对被压迫者则寄予同情,特别是一个小圈子里的小人物往往体现着一定的道德品质。
这些人提倡诚实、勇敢,要顶得住痛苦的折磨,喜乐哀愁,不露声色,朋友间可以讨杯酒喝,但要避免最后失态;可以借地方住住,但是不能伸手讨钱,遇挫折时不能伤感,不能玩弄卑鄙伎俩;女人可以追,但是女人不要你时不能死缠着不放;不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应当有所克制。一句话,要做个有骨气的硬汉。
再按,我们再来看看海明威本人是如何工作、对待他所从事的事业的。以及他作为功成名就的大艺术家后,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能给我们非常多的启示。
海明威本人对他自己的艺术风格也有一定的看法。他于1961年在家饮弹自尽前不久,曾应加利福尼亚州的智慧基金协会写下一些他本人对人生、艺术、爱情、死亡等等的体会。这些体会刊载于美国《花花公子》杂志的1963年1月号上。现将有关风格的部分译出如下:
“我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在我头脑里进行的。我开始创作前,一定要先把我的意念、思想理顺。我作品中的对话,在创作过程中,我经常亲自朗读几段;耳朵是良好的检查员。每一句句子又务必表达得一清二楚,人人明白,才能写于纸上。”
“然而,我有时觉得我风格,与其说是直接的,倒不如说是暗示的。读者往往得开动想象力,才能抓住我思想的最微妙的部分。”
“我工作非常艰苦,再三重新改正,不厌其烦。我非常关心我作品的效果。我着手开采时非常小心,精心琢磨,一直到磨成宝石。有许多作家满足于留下粗糙的大块文章,我则精雕细琢,磨成一颗小小的宝石。”
“一个作家的风格应该是直接的、个人的;他作品中的形象是丰富多彩的,有人情味的;他的文字简洁有力。最伟大的作家生来具有卓越的简洁,他们是苦干者,辛勤的学者,又是胜任的风格家。”
向海明威致敬!现在的迷惘,也是为了最终不再迷惘。
摘自《海明威的思想感情和艺术风格(代序)》——林疑今,本文题目为我自己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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