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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床,打开电脑看的第一档消息是莫言演讲的视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一字不落地看完了莫言领取诺贝尔奖时的演说,一时间沉浸在这个自称小时候相貌丑陋的人所讲述的一个个故事里,感受到生动叙事的巨大魅力。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越来越习惯于研究思维模式,慢慢远离了讲故事的语境,热衷于从繁杂的现象中构建出抽象的理论概念,习惯于透过细碎的现象找到概念间的关系与结构,从而发现具有普遍解释力的陈述,并坚信理论的力量正在于此。比如在研究农民工问题时,看到社会学家构建的诸如“社会融入”、“污名化语境”、“情感性、工具性与社交性”行动等概念时,那种愉快的感受正如莫言所说:“施加影响的人与被影响的人之间是心灵相通的”。但是,与此同时,也与那些富有形状、情感与色彩的形容词和副词们渐行渐远,常常发现在博客里偶尔写错的字,竟然大部分是这些已经很少使用的词语(用情报学的术语来讲,叫“停用词”,多么形象)。越来越习惯于抛弃活色生香的细节与生动情境,直奔抽象原理,显示出离“看透”日趋接近的态势。一开始时,我还认为这种状态是需要“拯救”的,而后来竟然安之若素,乐在其中了。
所以当听到莫言的故事时,受到的启发令我吃惊。清晰地感受着他的每一个词语与转承,每一个对细节的描摹,想要表达的道理随着故事铺陈开来。这种美妙的感受勾起了许多回忆。小时候是多么热衷于听故事、看故事和讲故事啊。一直认为父亲虽然没有从事艺术职业,但是具有相当高的艺术天赋。小时候他总是给我讲很多故事,比如“朱元璋火烧庆功楼”,“四书生赶考不认识“文庙”二字”的故事,带给我多少快乐。后来他又讲给我的女儿听,我再次发现那些故事由他讲出来,真的是令人百听不厌。至今我发现我这个理科生脑子里仅存的一些历史知识,竟然都与父亲讲过的历史故事有关。去年去上海和父母一起过年,每天晚饭后陪父亲小酌两杯,他又讲起前几代领导人的故事,生动得让人错觉为他曾经亲身经历过。虽然我知道大部分是父亲听了新闻后想像出来的,但是那种生动感让我真的很愿意相信故事是真的。很诧异父亲已经退休这么久了,不过是在家里照顾孙子,何以知道这么多有趣的事呢。
记得小时候有一种小书叫“故事会”,里面有许多又健康又有趣的故事,是我的最爱。看完后我会再讲述给所有能看到的人,也常常讲得周围的人如痴如醉。没人有闲功夫听的时候,我就追着弟弟,非要讲给他听。那些故事充满童趣,清澈得像山泉水一般。故事里有人间的农夫,有天上的神仙,有地狱的小鬼,有动物有植物,但却总有一个善恶美丑的区分。还有一本书忘记了叫什么名字,讲了很多历史上的科学故事,如黄道婆与纺织、张衡与地震仪、李时珍遍尝百草、祖冲之与圆周率等,让我对中国灿烂的文化与科学有了深刻的印象,甚至一度想依图造纸。还有一本书好像是叶永烈写的科学童话,用非常有趣的方式,讲了很多动物与昆虫的故事,比如螳螂吃什么,梅花鹿的角为什么那么漂亮,长颈鹿的脖子那么长会怎么样?而现在,我看看女儿的书柜里,装满了高考复习资料,有趣的书她已经没有时间看了,而网上信息又充斥着各种令人不安的污染。
当今的时代,信息太丰富,表达太迅速。人们已经没有耐心去享受细节的铺陈、繁冗的景物描述和意味深长的对白了。快餐式的阅读和了解式的信息输入除了占用时间、将人折磨得腰酸背痛外几乎毫无价值。忽然想起刚上科学网时写过一篇博文,题目是《廉价的知识与昂贵的体验》。叙述和故事带给我们宝贵的体验,但曾几何时,在快节奏里冲锋陷阵的人们,已经丢失了享受“真正的文学”的乐趣呢。也许,故事的力量并不亚于理论,甚或更加动人,更加强大呢?历史证明,关于社会生活,文学的普及程度和被大众热爱的程度远远高于任何一种理论。
说到这里,我习惯性地,又将莫言生动的演讲里极少的几句抽象句子里的一句话抽了出来:当所有人都哭或装哭的时候,要允许有人不哭。这句话,由于有了莫言所讲的一个小故事的铺垫,意味丰富了许多。这,就是故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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