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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期推文中,我们回顾了商科预印本的发展史,并揭示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尽管人文社科领域对预印本的整体接受度偏低,且商科期刊的相关政策尚不明朗,但商科学者却展现出极大的热情,使该领域预印本发文量不仅领跑人文社科,并一举超越了众多自然科学子领域。这种“反常”的热度背后,究竟是什么在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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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时效性:商科研究的“生命线”
由于与商业实践和公共政策之间具有高度共生性,商科研究对时效性的要求高于许多其他学科。其研究成果的价值在很大程度上与“新鲜度”挂钩:无论是为瞬息万变的市场提供决策参考,还是为公共政策的制定抢占关键窗口期,任何因同行评审导致的发表时滞,都可能使其影响力大打折扣[1]。因此,快速分享前沿发现对商科学者而言,并非单纯的效率追求,而是维持研究现实价值的核心所在。
这种对时效性的迫切需求并非今日才产生,其历史根源可以追溯到20世纪70年代。当时,为了快速传播研究成果,经济学家们开创了“工作论文”(Working Papers)这一形式,并沿用至今。
可以说,工作论文的出现以及后来预印本的广泛采用,在一定程度上是商科期刊发表时长严重滞后的产物。相关研究显示,从1970年到2000年的30年间,商科论文从投稿到接受的平均时长已从6-9个月翻倍至2年以上[2]。1990年代后多轮修订成为常态,审稿人甚至常扮演"匿名合著者"角色[3]。这种漫长的等待不仅削弱了年轻学者的研究生产力,也对学术评价体系构成了严峻挑战[4]。进入21世纪后,这一情况仍未有明显好转。2021年的一项调查直观地揭示了商科领域的困境:作为商科工作论文/预印本主要的发布平台,NBER、SSRN和RePEc上论文的发表周期(指从预印本首次提交至最终被期刊正式录用所经历的时长)比整体平均值高出0.5至1.1倍[5]。

图1:各预印本服务器的发表时滞[5]
与其他学科相比,商科论文的发表周期依旧最长,达到822天。面对如此严峻的发表时滞,预印本的优势便凸显出来。 通过提交至预印本服务器,商科学者能将成果获得认可的日期平均提前约2.25年[4],极大地提升了研究成果的早期可见性。更令人瞩目的是,预印本带来的引用优势同样显著:拥有预印本版本的研究,其引用数是没有预印本版本的7.86倍[5]。这充分证明,在传统出版模式无法满足时效性需求的背景下,预印本可以成为商科学者维持学术影响力和现实价值的关键工具。

图2:各学科的发表时滞(CS: Computer Science,下同)[5]

图3:引用影响力[5]
02 范式优势:为何商科不怕“被抄袭”?
人文社科领域对预印本使用率偏低,首要担忧在于观点被抄袭并抢先发表[6]。然而,商科领域在这方面具有天然优势。其研究范式介于自然科学与纯人文社科之间,高度重视演绎逻辑与计量方法的应用[7],成果通常建立在数据和模型之上。这种对数据和模型的依赖,使其与自然科学研究更为相似,提高了观点抄袭的难度,为预印本平台推广提供了有利条件[6]。
同时,针对人文社科期刊编辑的调查也显示,商科编辑并不将“预印本平台提供明确的版权保护规则”视为主要诉求,这与哲学、社会学等偏思想型学科的高度重视版权保护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差异也从侧面表明,商科产出的数理型研究成果被抄袭的风险相对较低[8]。
此外,商科区别于其他人文社科子领域的另一个关键特征是“趋同性”。Kristin Antelman对六个社会科学领域的作者自存档行为进行调查后发现,经济学的自存档率显著高于其他学科。她指出,人文和社会科学普遍存在相互依赖程度低,任务不确定性高,学科研究的问题范围广,缺乏共同的问题定义、理论目标和工作流程等特点,因此研究人员较少依赖预先发表的研究成果。然而,经济学却呈现出“高相互依赖、低任务不确定性”的特征,与自然科学较为相似。因此,体现出趋同性研究的经济学比发散性研究的社会学和地理学更加依赖预印本[9,10]。

图4:各学科与文章版本的自存档情况[9]
03 评估体系:从个人到机构的“价值认定”
一项针探究学术职位评估中出版物成果的评价逻辑的研究显示,在对商科领域候选人的评估中,评审者常会进一步考察尚未正式发表的研究成果,并赋予其较大权重。类似做法在其他领域(如生物医学和历史学)中虽也存在——例如评估审议中的稿件或书籍手稿——但商科尤其强调对“即将发表成果”的前瞻性评估[11]。
这种差异源于商科作为一门“面向未来的预测性学科”所具有的内在特征。商科研究以预测趋势、提供政策参考为目标,高度强调时效性与前瞻性。因此,在人才评估中,评审者不仅关注已发表成果,更重视通过预印本和学术轨迹来预判候选人的未来潜力。预印本因能够及时展示最新研究进展,被视为判断学者是否处于“上升轨迹”的重要信号,从而成为学术排名和岗位竞争中的加分因素[11]。
这种对预印本的高度重视,已从对学者的个人评估,延伸至对机构的宏观评价。在《金融时报》2025年的全球顶尖商学院排名中,SSRN的下载量被纳入研究影响力指标,权重高达16%。其中,香港大学商学院成功跻身榜单第15名[12]。
与此同时,权威认证体系也为这一趋势提供了制度性背书。 国际商学院促进协会(AACSB)在其2020版的认证标准中,已明确要求将工作论文(预印本)计入“智力贡献”的评估范畴,视其为高质量、高影响力知识产出的有力证据。
综上所述,商科对预印本的“反常”热情,并非偶然,而是由其学科内在逻辑驱动的必然选择。从对时效性的极致追求,到研究范式的天然优势,再到评估体系的积极拥抱,这三股力量共同构成了预印本在商科领域蓬勃发展的坚实土壤。它不仅是应对发表时滞的“破局之道”,更是学者提升影响力、学界加速知识传播的重要引擎。我们相信,这种由商科引领的预印本文化将辐射更广,为整个人文社科领域探索更高效、更开放的学术未来提供宝贵的范本。
参考文献:
[1] De Jong, J.; Hansen, J.; Groenewegen, P. Why Do We Need for Timeliness of Research in Decision-Making? Europe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 2019, 29.
[2] Ellison, G. The Slowdown of the Economics Publishing Process. SSRN Electronic Journal 2000.
[3] The Econometric Society. Report on Improving the Publication Process in Economics.
[4] Conley, J.P.; Crucini, M.J.; Driskill, R.A.; Önder, A.S. The Effects of Publication Lags on Life Cycle Research Productivity in Economics. Economic Inquiry 2012, 51, 1251–1276.
[5] Xie, B.; Shen, Z.; Wang, K. Is preprint the future of science? A thirty year journey of online preprint services. ArXiv 2021.
[6] 徐拥军; 卢思佳; 傅予; 石晶. 我国人文社科学者对预印本平台的认知特征、使用情况与主要诉求. 图书与情报 2023, 43, 32-43.
[7] 黄宗智; 高原. 社会科学和法学应该模仿自然科学吗? 开放时代 2015, 2.
[8] 徐拥军; 陈晓婷; 石晶; 杨红艳. 人文社科期刊编辑对预印本平台的认知特征、使用意愿与主要诉求. 图书情报工作 2024, 68, 27-39.
[9] Antelman, K. Self-archiving practice and the influence of publisher policies in the social sciences. Learned Publishing 2006, 19, 85-95.
[10] 陈晓婷; 杨英伦. 我国人文社会科学预印本平台建设的问题与对策分析. 中国科技期刊研究 2024, 35, 431-441.
[11] Hammarfelt, B. Recognition and Reward in the Academy. Aslib Journal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 2017, 69, 607–623.
[12] Jack, A.; Dalal, A. FT Research Insights ranking 2025: the top business schools.
[13] AACSB. 2020 GUIDING PRINCIPLES AND STANDARDS FOR AACSB BUSINESS ACCREDI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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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2-18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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