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贺兰山岩画

    文 / 杨天林

时值金秋。白云在天空中漂泊，遥远的太阳衬托着空旷的宇宙，让我们感觉着生命的节奏。那一年那一天早晨，我越过荒原大漠，登临贺兰山阙，浏览古代岩画。

那是贺兰山岩画。贺兰山岩画是时间和空间作用于人类心智的产物，它们沉睡着，又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到来。站在一块自然去雕饰的黑色巨石上，我看到岩画被太阳光线分解成了许多不对称的多面体。那是生命存在的浪漫图示。

贺兰山岩画是人类文化艺术史上独特的一枝。据有关文献报道，贺兰山岩画是中国乃至世界上规模最宏大保存最完整的岩画之一。就存在的文化韵味而言，它们大概算得上是那种把古代的象征和原始的生命情调随意结合的典范。

贺兰山岩画迎着太阳的金光，枕着大地的肩膀，在时间流逝的声音中表征着生命的欢乐和忧伤，再现着一种单调而又真实的生存方式。

阅读贺兰山岩画，我首先想到了那一群人和他们的故事。就把他们叫做贺兰山人吧。

他们生活在一个原始形态的部落中，他们还没有成熟的文字，但有丰富的语言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他们是狩猎者，是游牧民，或许还兼顾了采集和原始的耕作。他们使用石器，也学会了制陶，甚至他们已经沐浴着青铜时代金属的光泽。

贺兰山岩画是贺兰山人把自己的信仰、要求、欲望、欢乐、痛苦、悲伤、恐慌等等内在的心理表现用粗笨的工具写在岩石上的历史性遗存，它向我们展示了一种远古的文化意蕴和原始的生存状况。

贺兰山岩画的人面像、某些神秘图案和符号也许还象征着某种权力和尊严，象征着一种不变的体制永存于世的崇高理想。在一个纯粹的自然世界面前，人类是最容易产生一种永恒的千秋万代永不褪色的理想的。然而，一种文明对另一种文明的征服，由此征服而诱发的文明的衰落和繁荣，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岩画是象形文字，是生活的浓缩和历史的积淀，是一种思想的结晶。贺兰山人把对于生命的理解和生活的体验刻印在这里。他们寄情于山水之间，牵动于性情之中，凝聚于咫尺之内，游离于八荒之外。他们把对自然的畏惧和顺从表现在痴拙的岩画里，他们把与生俱来的灵感思维叠印在古老的岩石上。

我相信，时空陷阱的重叠和无序必然孕育着创造的动机，美的内蕴和形态源于自然的催生和汇聚，美的永恒和短暂仅仅是一种表象。当我们的感觉系统还在起作用，我们就具有了审美的能力。

贺兰山人无疑拥有一种开拓生存空间的本能和冲动，他们附诸梦幻于世俗社会的构建中，他们把巫术和生殖崇拜铺陈在孤独的伊甸园里，他们靠某种惯性力的驱使游走在周期性循环的生命轨道上。

他们刻凿着真实的生活场景，书写着美好的人生理想，宣泄着生命不竭的激情，萌生着关于生命不朽的意识。

在对纷乱世界的感知中，他们有时候会很柔弱。在那个孤寂而恢弘的天地间，他们肯定感到了自身的渺小和命运的无常。在那个遥遥无期的艰难岁月里，他们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生存和繁衍的极端重要性了。

他们手拿着石刀或石斧，在粗陋的岩石上刻凿着生存的欲望，在刻凿中寄托着理想，在理想中展示着精神，在精神的构建中涌动着创造的激情。

    我走在山谷和山峰交替形成的小路上，远处是浩如烟海的荒原，头顶是断崖绝壁上的远古图案。每当看到它们，我就联想到“永恒”二字。以大地和岩石为背景的一切存在是最能体现“永恒”这种精神的。什么是“永恒”？“永恒”就是当你初次见面时能给你一种震撼的力量，能让你在激动过后留下永不消逝的印象，“永恒”就是能始终贯穿着一个过程，能在默默无闻中超越时空设置的陷阱。贺兰山岩画就具有这样一种特质。

    石头是宇宙中最具永恒性质的东西。有一天，当我们跟这个美丽世界依依惜别时，我们肯定会忧伤地发现，石头仍无动于衷地坚定地屹立在那里，似乎跟我们的生命无缘。

    美丽的岩画，那是贺兰山人延续自己的生命、放逐自己的灵魂、留下自己思想的根本性手段。那些粗拙和率真的岩画无疑表达着人类童年的痴妄。那一颗闪着金光的流血的心，那一个迎着夕阳红晕走向消亡的迷乱的梦。他们日复一日，为了存在而存在着，他们在生命的底层珍藏着绚烂的理想，他们在创造的艰辛中打发着无奈的岁月，他们在自然的演化中提炼着心中最真的信仰，他们在短暂的生命过程中抒写着美丽的永恒。

    他们！他们！他们听着黄河的涛声，迎着蓝天的艳阳，行走在沙漠的边缘。他们就是这样，靠一代又一代人的意志和努力，在混沌弥布的原生态世界里构筑着人类最早的家园，也构筑着关于天地自然和生命永存的思想体系。

    在青草与蓝天的衬托下，在白云与夕阳的辉映下，在日渐衰老但依然美丽的黄河的流逝声中，贺兰山岩画平静地悠然地印证着什么。这些刻凿在花岗岩、石灰岩或玄武岩上的美丽图案在日复一日的迎来送往中向人们传达着远古文明的曙光。

    站在这些写在巨石上的横幅画卷面前，无不使人想起人生的短暂和人类前景的渺茫。低矮的天空和古老的大地使我突然产生了寂寞和空幻的感觉。

    憧憬未来，我不知道时间还能告诉我们些什么？对过去的回忆，在散漫的流逝中拥有无尽的玄想，在无情的风蚀雨浸阳光灼烤中显露出衰败的忧伤的美的影子，在苍穹的冥冥星光中走出痛苦并步入永恒之境的感觉。没有妄想，没有激情，没有那种在风化的自然中浸淫着古代感觉的铁石一样的信念。

    此时，贺兰山已被暮色笼罩，几颗星星开始闪着水样的光芒。

    美丽的岩画，还有你们，贺兰山人，我该跟你们说声再见了。

 
本文在首届（2003年）盖天力杯“青春中国”全国文学大赛中获一等奖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