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性格有多少是遗传的?

How much of personality is genetic ?

题记：人的性格显然受到基因的影响，然而表观遗传过程和成长环境却改变了基因遗传的表观结果。虽然基因和环境共同作用形成了人的性格，但它们对性格的相对贡献谁大谁小，现在依然存在激烈的争论。

很多成年人都关注过一个问题：自己孩子长大了，忽然有一天就有了自己独特的性格，而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大多数人都觉得性格是教育环境造就的，比如2024年刚上映的喜剧电影《抓娃娃》就是为了孩子的成长，人为制造了一个贫困的环境来培养孩子的奋斗精神。然而很多人还会发现，在一个多孩子的家庭里，孩子们的性格也会非常不同，而且有些孩子无论在什么环境长大，天生似乎就具有某种特质，好像他的性格根本就不是由后天的教育环境造就的。人们还会发现有些家庭的孩子根本不需要家长管或家长根本顾不上管也能健康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孩子，而有些孩子似乎天生就叛逆、残忍，性格自由散漫不受管束，无论怎么教育似乎都无法成才，而这些孩子的性格又是由什么决定的？抛开某种超自然的非科学解释(比如人生轮回投胎转世)以及环境的外在因素，留下唯一可能影响个性形成的先天因素就只有基因了。然而对人性格形的成来说，有的人根本不承认性格和基因有关，他们会将性格的形成全部归结为后天环境。然而性格的形成种到底是先天(nature)还是后天(nurture)的，其中哪个因素更为重要？DNA对性格的影响比例到底有多大?

图1 性格及形成的原因

首先，我们来看什么是性格？性格由性格特征(Traits)来表现，性格特征通常构成个人性特征的不同方面。性格特征是相对稳定的思想、情感和行为模式，它是个体区别于他人的标签。一个人的个性通过他独特的思想、情感和行为模式来表达，但它的组成却非常复杂。比如有些人倾向于开放和外向，喜欢冒险，而另一些人可能更害羞和保守，更喜欢谨慎行事，不同的人倾向于以不同的方式与周围的人互动。如果让你列出你的性格特征，你会发现描述它会很复杂，你可能罗列比如善良、好斗、礼貌、害羞、坚强、隐忍、外向或雄心勃勃等等，可能包括数百甚至数千个不同的词语用于描述性格。在心理学史上，人到底存在多少种性格特征一直都存在争议，但目前许多心理学家都依赖于所谓的五大特征模型(简称为OCEAN)。该模型认为性格由五大维度组成，任何人的性格或多或少都可以归结到五种核心特征之上，分别是开放型(Openness):有创造力、乐于尝试新事物、乐于思考抽象概念;严谨型(Conscientiousness):高度的深思熟虑、良好的冲动控制和目标导向的行为；外向型(Extroversion):善于交际、健谈、自信、兴奋;随和型(Agreeableness):信任、利他主义、善良、感性和其他亲社会行为;神经质(Neuroticism):悲伤、喜怒无常、情绪不稳定、担心很多不同的事情。

图2 性格的五大特征模型

其次，我们来看性格的形成到底和基因有没有关系？父母和子女性格上的高度相似性，不仅仅是因为环境相同造成的。根据收养和双胞胎的研究发现，家庭成员和血缘关系所导致的性格上的相似性似乎用基因的相似性才能得到解释(Nature, 273-4815,1987)。无论是一起抚养还是分开抚养，双胞胎都有共同的行为特征，而且同卵双胞胎(基因100%相同)比异卵双胞胎(基因50%相同)拥有更多相似的性格特征，这都支持了性格特征在某些方面是遗传的观点。另外，根据人的系统发育、个体发育和脑成像方面的研究表明，人的性格特征是通过三个主要的学习和记忆系统综合表达的结果，它们分别调节着人的联想条件反射、意向性和自我意识三个方面。在不同的人群中，调节这些可分离学习过程的基因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独立的，这些人群分别会具有：(1)不受管制的性格特征(即联想条件习惯和情绪反应)；(2)严谨的性格特征(即对情绪冲突和目标的有意识的自我控制)；(3)创造性的性格特征(即对价值观和思想的自我意识评价)。无论如何，不同的遗传和神经组织系统在性格的表达上发挥着重要作用，比如性格中的气质是指影响个人自发情绪反应和行为习惯的先天生物倾向，必然和人体的生理基础有关。人的性格结构与人类学习的大脑结构相对应，不同的性格的人具有不同的表达反应程序、语义和自我意识的学习和记忆系统，不同性格所对应的情绪、思想、行为反应在分子机制上都和基因存在着内在联系。性格的某些方面，如冲动性、攻击性和社交性，都会受到基因遗传的影响，大脑中不同的分子过程会调节联想学习、意向性和自我意识的个性因素。然而，虽然性格和基因有关，但关系却非常复杂，也就是人虽然性格具有某种基因关联，但某种基因所导致的性格特征不一定会显性地表达，因为并非某个基因对应性格的某个特征，实际情况是每种基因会影响许多性状，许多基因都会影响每种性状，也就是许多相关基因相互协同作用，共同影响人类的性格表现，基因为人性格的形成提供了一个基础的生理学框架。

图3 性格的遗传性示意图

对不同国家人群的独立全基因组的性格关联研究中，科学家使用数据驱动的机器学习方法来揭示性格和基因的联合表型网络之间的关联(Mol. Psychiatry 26, 3858–3875, 2021)。研究发现三组人数相近但性格特征迥异的人(随和、冷漠和慢热型三种)对应的遗传和环境网络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互独立的，并且与不同形式的学习和记忆有关联。在映射到三种性格表型网络的972个基因中，有72%是三种性格型所特有的，这700多个基因之间的相互作用对某些性格特征的影响甚至大于文化和环境的影响。该研究的结论是：性格特征整合在三个不相交的基因网络中，这些网络调节着健康寿命和可分离的学习和记忆系统，受到几乎不相交的遗传和环境因素的影响。更为详细的研究发现五大性格特征中大约40%-60%的差异来自于遗传因素。研究人员考察了五大性格特征的遗传基础，发现每种特征都能表现出一定程度的遗传性。外向性格中自信、社交能力和寻求刺激的性格特征，还与影响多巴胺通路的基因有关；与情绪稳定、焦虑和喜怒无常有关的神经质性格也能显示出血清素等神经激素的遗传基础，虽然开放性、严谨性和随和性性格的基因研究较少，但近期的研究结果也显示它们都有基因遗传的成分。

总之，研究人员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研究家庭、双胞胎(比如著名的美国明尼苏达州分开抚养的双胞胎研究，该研究在1979年至1999年间共观察了350对同卵和异卵双胞胎)、收养儿童和寄养家庭，研究的结论是：先天和后天对性格的形成都有影响，先天的占比超过30%，而后天的影响也可高达80%。虽然确切的比例取决于性格的具体特征，但基因对性格的影响是确定的。双胞胎和收养孩子性格形成的研究发现：性格的30%-60%是遗传的(Mol. Psychiatry 25: 2295, 2020)。然而影响性格这种复杂发育的相关基因有数百种之多，而且没有一个基因目前被确定100%影响着某种性格特征的显性表达，大量人群基因型和性格表观的关联研究显示：尽管文化和环境不同，自我调节的人格特征受到700多个基因的相互作用和影响。这些基因组能调节大脑的意图目标设定、自我反省、共情或移情(empathy)以及情景学习和记忆过程有关的特定生物分子过程，一个人的性格特征表现通过联想条件反射来学习如何行为、如何情绪反应和自动形成依恋倾向。最近的全基因组关联研究(GWAS)表明(Transl Psychiatry 9, 290, 2019)，这700多个影响性格的基因通过突触可塑性和长期学习记忆的分子过程调节大脑联想条件反应。在分子水平上，基因可以影响神经元在大脑中的交流方式、血型(见图4所示)、各种激素的表达水平，并对大脑的结构和功能做出改变，所有这些过程都与性格形成密切相关。

图4 性格和血型的关系

尽管如此，基因决定性格的比例仍然存在巨大争议，目前比较流行的比例倾向于：基因30%和环境70%。儿童在婴儿期表现出的性格特征明确显示基因的主导作用(此时儿童的思维认知、道德观、价值观等还没有完全建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儿童性格的变化过程充分表现了后天成长环境的重要意义。性格是一个复杂的个人外在特征表现，受许多因素的影响，包括道德、信仰、思想、价值观、知识结构和人生经历等等，这些东西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发展，比如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确实会变得更加内向和沉稳，虽然个性的不同特征一生都在改变，但人核心的性格特征却具有相对稳定性。另一项涉及250对双胞胎(123对同卵双胞胎和127对异卵双胞胎)性格测试的研究(J. Pers. 64: 577, 1996)发现，五大性格特征的遗传率大体都在40%-60%之间：严谨型44% 随和型41% 神经质41% 开放型61% 外向型53%。

最后的结论：虽然性格有遗传基础，研究显示基因在性格形成中起着基础作用，但环境因素对性格的形成起重要作用，而且在多数情况下，环境决定了基因的表达结果，对个性的形成起决定性作用。在环境因素中，童年早期的经历对个性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童年经历可以塑造一个人的信仰、价值观和态度，以及他们与他人建立关系和互动的能力，它会影响一个人的自我价值感和自尊，所以基于基因之上的成长环境和童年经历(心理学上被称为原生态家庭)在塑造个性方面起主导作用，其塑造性格的比例可以达到80%以上。而人的性格一旦形成往往会相对稳定，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一成不变，相反，性格特征中的某些因素会随年龄和身份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