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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德国一直心存敬畏,因为我组织iCAN大赛12年来,合作最好的就是德国人,每次拿冠军的也是德国队,就像是世界杯足球赛的笑话一样:你踢呀踢呀,最后德国队赢了;你再踢呀踢呀,德国队又赢了。德国人看起来很死板,从来都不随便承诺基本也不怎么开玩笑(后来很熟悉了也开玩笑,只不过他们的玩笑真的乍听起来都不轻松),但是,一旦承诺你了,他们交出的结果总是比你想象的要好!而且从来都不会附带什么附加条件,说好的事就是说好了,按照规矩来办就好,所以跟德国人打交道,要非常认真准备,而且要比较严谨,不能马马虎虎,更来不得虚头巴脑,否则德国人不会真的跟你合作的,但是一旦他信任你跟你合作,他们就是最靠谱的合作伙伴。
还有一点让我很惊讶的就是,在世界各地遇到的德国人都非常地专业和自信,在行业里就不说了,德国的教授那是个顶个地拿得出手,无论是科研能力还是组织能力,都非常地强,还有一个很常见的现象是很多德国本土培养的博士到美国、瑞士等国家的一流名校做教授,我这个行业里老一代的奠基人就是德裔美国教授,据他的学生(后来也是业内大名鼎鼎的教授)讲当初拿论文给老师看都是哆哆嗦嗦的,因为老师批改得太认真了;当然中青年一代也有德国毕业的博士到美国名校做教授,这点跟华裔教授不一样,绝大多数在美国的华裔教授都是在国内本科到美国拿的博士学位,而这些德国人却是在德国拿博士学位到美国去竞争教职,前年还遇到一个MIT的青年教授,是德国一个很不大的州立大学毕业的博士(很巧我跟那个学校的教授有合作),当时聊起来我真的是很诧异,真没想到这个学校的博士这么有竞争力,竟然能够应聘到MIT的Tenure Track教职,要知道这可是真的竞争无比激烈的一个位置,世界范围内百不挑一。这也难怪我之前带过的一个德国学生Nico,尽管他读硕士在美国加州理工交流了好久,可是最后还是回到德国去读博士了,当时我们都劝他留在Caltech读博士的,可是他说:不觉得美国哪里特别,在德国读博士挺好的。
这句话其实不只是Nico说过,我遇到的不少德国人都说过,有一次是在弗莱堡开会,一个德国教授邀请我们去一家很有当地特色的餐厅小聚,席间喝了很多种当地的葡萄酒,据说有各种不同的味道,当然我是喝不出来的,酒过三巡,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大家开始聊得海阔天空,不知道为啥说到了大学的体系,中国当时正在全面开始试行Tenure Track的改革,那位德国教授,很直截了当就说了:你们中国人为啥总是觉得美国好呢?气氛一时很尴尬。当然,这不是唯一的一次,这次去南极,在航行南极的游轮上,我又遇到了一次,船尾有一个非常安静的图书馆,紧挨着健身房,于是就成了我每天必去几次的地方,有一天正坐在那里看书,进来了一对德国夫妇,老太太和老先生,老太太拿着笔记本和笔不停地写写画画,就坐在我旁边,三个人就闲聊了起来,原来他们来自德国的一个小城:德累斯顿,我说我知道这里,是非常有名的音乐之城,那里有很棒的乐团和音乐学院还有音乐厅,我小孩还跟着学校乐团去那里交流过,她说:是的,那里很多中国人,而且都是来学音乐的,都很棒,可是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中国人都在学西洋乐器,中国应该有自己的乐器啊!我真的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茬,只好说:其实中国乐器在中国国内也很流行,只是不到国外去演出、缺乏跟西方的交流机会。可是,扪心自问,真的不是这样的啊,我们周围的孩子们几乎个个都在学钢琴、小提琴等等西洋乐器,包括我的小孩学的也是黑管,相反,长笛、古筝、古琴、琵琶等等中华民族自己的乐器却长期挣扎在努力寻找“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的艰难求生漩涡之中,社会的关注度和影响力较钢琴和小提琴等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更别说称为孩子们学艺的首选了。不得不问自己几次:为什么?我们到底怎么了?抛开缺乏基础的科技暂且不谈,连语言、文字、音乐、艺术这些应该深入在我们自己骨髓里的东西,我们都没有足够的认识和自信啊。而德国人,虽然从来不高调大喊,骨子里却是这样的自信和骄傲。
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我们在南极的船上一共有来自十多个国家的66个人,中国人24个最多,第二多的就是德国人一共8个,都很值得交往,像这对老夫妇一样,大家登陆的时候安静地听探险队员讲解和观察,不下船的时候每天很平静地在图书馆里看书、用纸质的笔记本记着行船的路线,沿途所见的各种动植物,还非常细心耐心地教我的孩子辨认和了解它们的习性和特征,真的是非常有素质的一对读书人。一周下来,我们相处甚欢、成了朋友,等下了飞机到机场,告别的时候才看到机场外都有专用的车队在接他们,原来他们大多数都是深藏不露的富翁,其中这两位来自德累斯顿的老夫妇,自己拥有一个在国际上排名前五的生物制药公司,另外一对老夫妻是德国某著名汽车公司的前CXO……原来德国人真的是低调奢华啊!
最后说说德国人对二战的认识,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话题,我和德国人很熟悉了以后也在谈话的时候都避开,直到有一次我带学生在德国访问,德国教授很好心安排我们周末去看一个美轮美奂的教堂,晚上回来邀我喝啤酒顺便聊聊白天参观的感受,他问我:那座教堂怎么样?我想都没想就来了一句:很震撼,宗教真会让人发疯!德国教授一下子就愣住了:Alice,你认为我们都疯了?我这才意识到我口无遮拦带来的问题: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是宗教信仰让人类超越了自身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一个突破口,我们开始海阔天空地聊起了两国的历史地理政治以及心中的种种疑惑和不解,他很好奇中国的WG时代中国人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集体疯狂?我很好奇德国的二战到底在德国老百姓中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我们都提到了一本书《朗读者》,他说你看过:朗读者吗?我说我看了书,没看电影,他说:“书更好,你可以看出当时全民疯狂的心路历程:那个不识字又怕别人知道的女孩子就是当时被舆论左右但是自身没有判断力又盲目自大的大众,而真相都要等到他们最后真的“识字”具有了自己的判断力以后才能被揭开。二战以后,很多年我们都在反思,建设一个全民“识字”的德国有多么重要,所以我们拥有了《朗读者》。”
再回想我看的《朗读者》,这个二战以后首次获得国际大奖的德国文学作品,改编的电影也获得了奥斯卡等多个电影界奖项,真的是深刻地揭示了这个道理,这不仅仅是作者的自省和真实面对,更是整个德国社会战后反思的精神折射。很高兴,有机会和德国教授深刻地讨论这个问题,从此我们也成了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国家之间、朋友之间,能够长期交往的道理是一样的:唯有精神上的理解才能赢得真正的敬重。
德国,是我心目中敬重的国家;德国人,是我心目中敬重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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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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