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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恺元是当代“幸福学”的一个集大成者,《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胡润峰在“奚恺元和他的幸福学”中谈到奚恺元的抱负,“我想找出影响幸福的因素以及它们之间的函数关系”,“要严格测查幸福是很复杂的,但也有一个方便而又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直接问人们:考虑到生活的所有方面,你现在对生活感到开心吗?尽管每个人的回答可能有误差,但只要样本量足够大,最后的结果将会是相当准确的。”因此,奚恺元的“幸福学”以问卷调查为主要形式,他称之为追求生命快乐的学说,即“Hedonomics”,中文可以翻译为“幸福学”。当然,这里所指的幸福不仅是短期的安逸,而是一种长期的、广义的好的主观感受(subjective well-being),问题的关键是需要有一个严格的理论来研究如何使幸福最大化。
在行为科学实证研究领域,奚恺元有一个前辈,即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卡尼曼。卡尼曼2002年因“将来自心理研究领域的综合洞察力应用在了经济学当中,尤其是在不确定情况下的人为判断和决策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而被授予诺贝尔经济学奖。卡尼曼在诺贝尔奖获奖演说中,用将近3分钟的时间着重提到了奚恺元的贡献,以之说明人的理性是有限的。
的确,每个人追求的东西看上去不同,有的人追求名誉,有的人追求金钱……但归根到底,我们所有行为的终极目的都是追求幸福,这已经是很多思想家、文学家的共同体验,甚至写进了美国宪法。奚恺元最先是学习心理学的,后来成为经济学教授,他们发现传统经济学主要研究如何增加人们的财富,但是美国在过去50年里,人均GDP翻了3倍,人们的整体幸福感却没有提高,那么继续发展经济是否会带来更大的幸福,如何让经济更加有效地服务于幸福是更加值得关注的事情。
幸福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从经济学的角度讲,在收入水平非常低的时候,收入与幸福之间的关联度很紧密;但当财富积累达到一定程度后,它对幸福的影响就不如先前那样大了,而决定幸福的其他因素相对来说就变得越来越重要起来。在奚恺元看来,美国太注重人与人之间的物质比较,他引用了经济学家雷亚德的一个关于盲目发展经济而缺乏对幸福本身关注的比喻:在球场中,一开始大家都是坐着看球。但是有一个人为了看得更清楚,就站了起来。当只有他一人站着其他人都坐着的时候,他确实能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但是由于他站着看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其他人也只能站起来。最后全体观众都站起来了,从看清楚的程度上说全站着看与全坐着看没区别,但是大家现在只能辛苦地站着看而不能安逸地坐着看了。
奚恺元通过行为主义研究认为,幸福学中有两个很重要的规律,这两个规律是一对矛盾的两方面,一个叫做反差效应,一个叫做适应效应。在研究适应效应的时候,他把几乎所有的事物归为以下四类:容易适应的好事,不容易适应的好事,容易适应的坏事和不容易适应的坏事。一般而言,容易适应的好事往往是稳定的,与物质相关的享受,比如住大的房子,开豪华的汽车等;不容易适应的好事,往往是不断变化的,可带来惊喜的享受,比如旅游、社交、艺术创作等;容易适应的坏事是指稳定的、往往是物质上的匮乏,比如住较小的的房子或较低的收入;不容易适应的坏事往往是不稳定或不可控制的、不断带来焦虑的痛苦,比如受老板的气或从事危险的工作。他的结论是:在追求好事的时候,我们尽量要追求不容易适应的好事,而在避免坏事时,也应尽量避免不容易适应的坏事。
奚恺元的“幸福学”研究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1. 什么是幸福?
(1)人类的幸福是可以被测量的。目前有四种方法:Physiological(生理学方法)、Neurological(神经学方法)、Behavioral(行为学方法)和Self-report(自我报告法)。前3种是客观方法,最后一种是主观方法。有大量研究表明第四种方法的结果与前3种密切相关。
(2)对比50年前,美国的人均国民收入翻了好几倍,但是美国人的幸福感几乎没有增加。这是为什么?
(3)一项国与国之间的对比研究表明,富国平均要比穷国幸福。但是,收入超过了一定程度以后,幸福与收入的关系并不大,幸福并不会随着收入增加而增加。这就好比住大房子比较容易感到幸福,但是房子大到一定程度以后,与幸福的关系就不大了。
(4)另一项对上海大学毕业生的收入与幸福关系的调查,也表明了这个结论。而且,还显示大多数大学毕业生,在毕业前高估了工作以后的幸福程度。
(5)结论是金钱并不是幸福的充分条件。光有金钱,并不一定得到幸福。这就好像作画只有颜料是不够的,还必须懂得颜料与颜料之间的搭配。
2. 如何提高幸福感?
(1)提高幸福有两大途径。这就好像孩子玩积木,给孩子更多的积木,他会高兴;让孩子学会更好的搭配现有的积木,他也会高兴。前者就是经济学(Economics)的方法,着重于增大财富总量;后者是幸福学(Hedonomics)的方法,它还被研究得很不够。
(2)幸福学:研究人类对幸福主观感受的规律的学科。
(3)影响幸福的因素有很多种,主要有两个:反差效应和适应效应。
3. 反差效应(Contrast)
(1)反差效应:人与人的比较会影响幸福感。
(2)Brickman研究:Brickman同时跟踪了彩票大奖得主和车祸后全身残疾这两类人,请他们预测将来的幸福程度。前者认为会终身幸福,后者认为会终身不幸。6个月以后,进行回访发现,前者的幸福程度已经下降到和一般人基本一致了,而后者的幸福程度虽然还是略低于一般人,但是差距非常小,甚至大大小于本人的预测。
(3)关于婚姻的研究:德国进行过一场婚前婚后幸福程度的调查,一共追踪了2万人。结果发现,婚姻的幸福曲线是一个倒U字形,在婚前,随着结婚日期的不断临近,幸福感不断增强,在结婚时达到幸福的最高点;在结婚后,随着结婚时间越来越长,幸福感不断下降。结论是婚前婚后的幸福程度,其实是差不多的。
问题1:那么还有必要结婚吗?
回答:有必要。因为在婚前2年和婚后2年中,幸福感会因为婚姻而明显上升。为了这3、4年的幸福,就值得结婚。你想想看,彩票得主的幸福也只能持续 6个月不到,有3、4年已经可以满足了。
问题2:那么是不是应该多结几次婚?
回答:不是。因为另一项研究表明,离婚带来的痛苦会大于结婚带来的幸福。
4. 适应效应(Adaptation)
(1)适应效应:不适应的东西容易影响人类的幸福感,适应了的东西对幸福影响不大。
(2)人类有三类东西难以适应:极端的事物(比如饥饿、寒冷等);容易产生比较的事物;不断变化的事物。
(3)运动型多用途车(SUV)效应:如果你开的车比别人好,你会产生幸福感。但是,如果别人的车也变得和你一样,幸福感就会消失。所以,很多对物质的追求,只是出于某种互相比较,无助于幸福的增加,是一种零和游戏。
(4)一个社会怎样的财富分布,能够使全社会的幸福程度达到最高?这是一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一般认为,一个社会中穷人和富人都是极少数,大多数人是中产阶级,这样的结构最有利于达到全社会的幸福。
(5)对中国6个城市的一项调查表明,成都的人均收入最低,上海的人均收入最高。但是,成都的幸福感要超过上海人。不过,在每一个城市中,富人都要比穷人感到幸福(比较原理)。
(6)如果你的年薪是10万元人民币,有以下两种选择,哪一种更容易增加幸福感?
* 每年不定期的发放几次奖金,总额为1万元。
* 直接把你的年薪调整为11万元。
答案是第一种方法有利于增加幸福,因为变化的东西会给人带来幸福感。
(7)难看和唠叨之间的选择:一般来说,选择一个既漂亮又不唠叨的妻子结婚是最好的。但是,如果找不到,你选哪一种妻子?
* 好看但唠叨。
* 难看但不唠叨。
答案是应该选择后一种。因为难看比较容易适应,不会影响你的幸福感;而唠叨很难适应,会影响你的幸福感。
5. 一些结论
(1)我们应寻求不易适应的好事,避免不易适应的坏事。
(2)哪些事易适应,哪些事不易适应?
* 易适应的好事:大房子,豪华汽车,贵重首饰,山珍海味。
* 不易适应的好事:与朋友交往,旅游,艺术欣赏,做有创造性的工作,好的性生活。
* 易适应的坏事:较低的收入,较小的住房,较简朴的食物,稳定的身体缺陷。
* 不易适应的坏事:对疾病的担忧,缺乏工作保障,上下班赶路,与老板吃饭。
(3)结束语
* 发展经济并不是终极目的,增加幸福才是终极目的。
* 经济学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富裕的世界,幸福学将会为我们创造一个幸福的世界。
附刘诗:幸福作为一种亲身体验
人们追问,“如何幸福地生活?”积极心理学的研究就是要回答这个问题。过去十年,积极心理学蓬勃发展。在所有研究中,我最为欣赏与喜欢的,是芝加哥大学的奚恺元教授(Chris Hsee)的工作。他的研究有自始而终的哲学观,巧妙的实验,深远的启示,以及闪烁于论文中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与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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