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要:康德认识论是古典认识论转向现代认识论的重要转折点,它对于皮亚杰创立发生认识论有重要的影响,这主要表现在他们对于主体认识结构的共同关注上。但是,在康德那儿,主体认知图式是一个静态的、永恒的、独立的因素,但在皮亚杰那儿不同,他把它看作是主客体相互建构的产物,看作是一个历史过程。皮亚杰对康德的超越是建立在他所揭示的新的结构概念地基础之上的。
(一)比较的可能性
在关于认识论的研究中,很多学者已经提到过康德认识论对皮亚杰创立具有变革意义的发生认识论的影响,而且,在我国学术界,将它们进行比较的大有人在。无疑,追溯一种思想体系的渊源有利于我们更加深入地理解这种思想体系的意义,正如猴体解剖能够促进我们对于人体解剖结构的认识那样。但是,不尽如人意的是,由于我们长期以来没有正确理解发生认识论同古典认识论之间的主题转换关系,没有看到它们处在认识论历史发展的两个具质变意义的不同阶段上,因此,绝大多数已有的比较并没有能够清楚地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问题,反而使一系列问题被混淆,或者被遮盖。我们现在的工作是要根据我们对皮亚杰发生认识论性质的判定,重新估量可以对它们进行比较的公度性(commensurability),从而揭示出它们之间的关系的真实面目,以达到从一个侧面论证我们关于皮亚杰发生认识论的实质的目的。
皮亚杰有一段非常著名的话:“认识不能看作是在主体的内部结构中预先决定了的——它们起因于有效的和不断的建构;也不能看作是在客体的预先存在着的特性中预先决定了的,因为客体是通过这些内部结的中介作用才被认识的,并且这些结构还通过把它们结合到更大的范围之中(即使仅仅把它们放在一个可能性的系统之内)而使它们丰富起来。换言之,所有认识都包含有新东西的加工制作的一面,而认识论的重要问题就是使这一新材料的创造和下述的双重性事实符合一致。即在形式水平上,新项目一经加工制作出来就立即被必然的关系连结起来;在现实水平上,新项目,而且仅仅是新项目,才使客观性成为可能。”这是皮亚杰对其发生认识论独特性质的说明,同时,又断然将其与传统认识论的两种基本形态(经验论与唯理论)区别开来。我们对康德与皮亚杰的认识论比较即建立在这个说明之上。
在此,如果我们注意到皮亚杰对于自己的认识论所在的科学背景(从经典牛顿物理学到现代物理学的范式革命)的论述,就可以看到:皮亚杰把自己的发生认识论看成是追踪认识从起源一直到科学思维的发展认识论,是建立在把认识当成过程的公设之上的,而康德的认识论则不然,它只顾及到认识的高级水平,依旧停留在传统的把认识当作状态的公设之上。
那么,这二者之间是否就截然分作两节而不具有可比性呢?回答是否定的。皮亚杰自己供言不讳地说:“看来在发生学上清楚的是,主体所完成的一切建构都以先前已有的内部条件为前提,而在这方面康德总是正确的。……因此,看来如果我们希望得到一个真正的先验理论,我们就必逐渐缩减最初结构的‘内涵’,直到作为先行的必然性向保留下来的东西被缩成一个简单的功能作用为止。” 康德认识论的宗旨是“知性为自然立法”。他一反过去以客体为中心的认识论原则,把主体提升到中心地位,主体通过内在的先天形式组织、构成客观经验,这即是认识活动。康德作为一中间环节,他批评了把认识从属于客体内在结构的看法,认识到认识活动中的主体性思想(虽然他由此陷入把认识从属于预先存在于主体的泥淖),直接启发了皮亚杰的思考。
但是,也正是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二者契合后的分歧。在认识发生的起点上,“一个既无主体也无客体的客观实在的结构,提供了在以后将分化为主体和客体之间唯一一个可能的点联结——活动”,这时的主客体处在原始同一的状态,只有通过主体的活动,才使主客体分化开来,形成认识论意义上的主体与客体。皮亚杰认为,客体是客观存在的,客体本身具有结构,它同样独立于我们的存在。客体存在是全部的内容,没有任何其他规定性,它所具有的规定性与规律性是通过主体的建构而被赋予客体的,而“这些客观结构的独立本性反过来又变成一个虽则我们被迫而相信其存在但又永远达不到的极限”。
这就与康德学说中著名的划界理论,即将“物自体”与“现象”的划开,似乎同出于一源。物自体当然存在,但在认识论的意义上,我们所能言说的,仅此而已。现象也具有客观性,但这种客观性是主体知性范畴加诸感觉与料后才能够获得的,知识只是针对现象而言的。把外在世界二重化(“可知的”与“不可知的”),是认识的主体性极易掉进的陷阱。
在此,我们应该做个补充说明。皮亚杰认识论的客体与存在论意义上的客体是同一的,但是,在康德那儿,物自体与现象是分开的,我们不可能有关于物自体的认识,它只是在实践理性的层面上才有确实的意义。康德的现象(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就是认识对象)与皮亚杰的客体的内涵并不完全一样,这也是康德高明的地方。当然,详细叙述它们之间的区别不是我们眼前这篇文章的任务。
(二)主体认识结构的比较
如上所述,我们已经确定了比较二者的性质与可能域,最终把问题的焦点聚集在认知结构上。毫不夸张地说,皮亚杰在西方认识论史上的变革的最根本原因即是他详尽地研究了主体认识结构,而作为认识论的两种不同形式的康德认识论与皮亚杰发生认识论之间的本质区别在这一个概念里显露无遗:因此,我们的比较就选准了一个最核心而且是最合适的角度。
在西方哲学史上,第一个破天荒地研究过认识主体的是柏拉图,他的“学习回忆说”把人们对知识来源探求的目光从外部世界引向主体自身,从而拓荒了人类认识结构的研究。后来的笛卡儿、莱布尼茨步其后尘,作过进一步的探索,但很可惜都没有能够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唯理主义者探讨了认识的先天根源,但是,他们在寻求物理知识的来源时,仍然没有突破经验主义者的主张,在这一点上,他们与经验论者是不分轩轾的。皮亚杰曾批评理性主义者说,即使是“伟大的莱布尼茨,他是保卫理智反对感觉主义的,但他们仍然采取了这个观点:他认为即使观念、判断和论证的形式不是由感觉产生,而它的内容则完全来源于感觉。在他们看来,好象心理生活中除了感觉与理智以外,别无他物——他们竟然忘了动作。”康德后来居上,把主体认知结构单独强调突出出来。他曾为他的“批判哲学”作过一个明确的说明:“我之所谓批判,不是意味着对诸书籍体系的批判,而是关于独立于所有经验去追求一切知识的一般理性能力的批判。”批判哲学不同于批判论与怀疑论的地方在于,后二者没有单独探讨理性能力,只是简单地肯定或否定理性能力能否有超越感性经验的认识,而批判哲学则先分析、探讨、审查人的认识能力,这也就决定了它所要解决的任务即是分析认识能力的范围问题,也就是说,是展示认识过程中的主体认识条件(结构)问题。
但是,在康德的主体认识结构理论中,他强调纯直观和知性范畴的的先天性,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是“先天的”,才可能保证数学知识和自然科学知识的普遍必然性。“反之,当严格的普遍性为一判断之本质者时,则此一判断乃指示知识之一种特殊源流即指示一种先天的知识能力。因之,必然性与严格的普遍性,为先天的知识之正确标准,且二者有不可分离之关系。”这就使康德脱不开与唯理论天赋观念论的关系,其主体认识结构理论染上了浓重的思辨的与唯理论天赋观念论的影响,其主体认识结构理论染上了浓重的思辨的与唯心论的色彩。皮亚杰则不同,他的主体认识结构主要是指认知图式。他说:“图式是指动作的结构成组织,这些动作在相同或类似情境中由于不断重复而得到迁移或概括。”“任何图式都没有清晰的开端,它总是根据连续的分化,从较早的图式系列中产生出来,而较早的图式系列又要在最初的反射或本能的运用中追溯它的渊源。”皮亚杰认为,主体认识结构并非天赋的,而是可以追溯它的生物学根源的。
在康德那里,主体认知结构是一个恒在,没有历史,没有生成与消亡,它拥有固定的结构。康德的范畴与范畴表学说最鲜明地体现了这一点,他改造了里士多德的范畴学说,把它们从关于存在的本体论范畴改造成关于思维的认识论范畴,按照量、质,关系和模态把逻辑判断形成范畴表,并认为它们的数目与结构是给定的、静止的,甚至其中毫无道理可言。康德从十二种判断形式中推演出十二个范畴,又把这十二个范畴按三三式分成四组进行排列。他说:“每组内包含有同样数目的范畴,即三个。进一步考察便可见,每组的第三个范畴乃是第二范畴与第一范畴相联结而发生。”这种思想的深刻根源在于对知识的状态性理解上。皮亚杰的图式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有其自身发生、发展的历程,尽管第一个图式是通过遗传而获得的,但作为发生认识的起点,从这本能图式或反射图式出发,儿童不断地和外在世界发生相互作用,并由此获得非遗传性的后天图式,正如我们在皮亚杰那儿所看到的,以后通过主客体相互作用,后天图式逐渐从低级到高级发展,主体依次获得感知动作图式——具体运算图式——形式运算图式等。
皮亚杰把这种图式的发展过程称为主体建构。图式发展的根本原因,皮亚杰归之于主客体的相互作用,尤其是主体的作用,“每一图式的内容,一部分依赖环境,一部分依赖它们所依附的客体事件。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说明它的形式和作用能够不依赖内在的因素。”同时,皮亚杰认为,客体只有通过主体结构的加工改造才能为主体所认识,而主体对客体的认识程度则取于主体具有什么样的认识图式。客体的结构是由主体建立的,主体认识图式的发展,对客体的认识随之不断深化:这就是皮亚杰所说的客体的建构。但我们在康德那里只看到先天(直观与知性)形式对感觉与料的构成作用。诚然,在那里,例如先天知性范畴运用经验,一面产生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知识,一面又构成经验的对象本身。我们看到,康德所谓的建构过程只是主体建构客体的过程,而且主体具有的认识结构是呆板凝滞的。
在研究图式发展的根本动力时,皮亚杰固然强调了主体的优先地位,但他也顾及到了主客体的相互作用在这个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这使他的探讨往前推进了关键性的一步。皮亚杰研究了主客体相互作用与主体内在的两种机能:“刺激输入的过滤改变叫做同化;内部图式的改变的适应现实,叫做顺应。”皮亚杰运用同化概念去改造行为主义的刺激-反应(S-R)公式,指出其缺陷在于否认了主体在认识过程中的能动作用,从而将认识当作仅仅对外界材料的被动记录。他认为这个公式应该改成S R或S(A)R,其含义为,当机体接受到了外界的刺激时,主体一定会先利用已有的图式对之进行过滤,使之成为主体图式的一部分。顺应是同化之逆过程,当主体作用于客体,主体原有的图式不适应于客体时,主体调整、改变自己的图式适应于客体。这两个过程存在于从生物水平直至认识水平的各个阶段,从而保证了“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皮亚杰发生认识论中的客体是我们可以认识的,具有客观实在性,而且,它的结构是由主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而建构起来的。不存在现象与物自体之间的距离。由于康德的单向建构过程体系的原因,他对“物自体”与“现象”的区分成了一个无可避免的结局。在认识论上,他藐视外在的客观性,以及在实践理性领域为人的意志自由理论留取地盘的需要,把我们的认识局限于主观,使它的客观实在性成为了斯芬克思之谜。
接下来,我们来考察在知识的来源问题上,在发生认识论同康德认识论之间存在的分歧。康德没有能够走出古典认识论的樊篱,虽然他极力强调认知过程中主体的主动作用,但是他同唯理论与独断论一样,设置了独立的、静止的、永恒不变的、以本来面目存在的世界物自体,正如黑格尔所批评的,“按照康德的说法,思维虽说有普遍性与必然性的范畴,但只是我们的思想,而与物自体之间却有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主客体之间的对立使康德依旧未能摆脱古典认识论的体系,因为他不可能超越他的时代。发生认识论一开始就批判传统认认识论的公设,皮亚杰将之归纳为:假定“在所有认识水平上,都存在着一个在不同程度上知道自己的能力(即使这些能力被归结为只是对客体的知觉)的主体;存在着对主体而言是作为客体而存在着的客体(即使这些客体被归结为‘现象’);而首先是存在着主体到客体,客体到主体之间起着中介作用的一个中介物(知觉或概念)。”皮亚杰认为这所谓主客体与中介物都不是现成的、固定的,认识的第一个问题乃是关于中介物的建构问题,随后他把它归之为活动——这个在将要分化为主、客体之间的唯一一个可能的联结点。认识的起点与基础是主客体相互作用,即活动或动作,在活动过程中才产生主客体分化,而这种主客体相互作用的推移即认识发生、发展的过程。
皮亚杰本人曾明确说过,主客体相互作用,即动作与建构是发生认识论的两个中心思想,认识的建构即是认识图式的建构,它是一个发生与发展的历程,而发生的起点与发展的动力都来自于主客体的相互作用,即动作。通过动作概念的研究,皮亚杰统一了主客体,在其中建造了坚实的桥梁,解决了认识的客观性问题与可能性问题。
无疑,康德认识论是对传统认识论羁绊的一次反抗,虽然是失败的反抗。他隐隐意识到主体在认知过程中的重要地位,但正如黑格尔所嘲笑的那样,他只想在岸上学会游泳后才肯下水,不理解认识能力只可能在认识客体过程中,换句话说,在主客体相互作用中才可能被探讨,而皮亚杰正是这样做的。康德哲学发端于牛顿力学,他对近代自然科学有着坚定的信念,作为一个自然科学家,他也深谙主体在科学发现中的重要地位,伟大的天才毕竟是时代的产儿,源于对“知识-状态”的理解的认识论前境规范了他的视野,对知觉经验的求援束缚了他的探求。但是他无愧于时代的骄子,他自诩“哥白尼式的革命”实在是对其理论恰如其分的评价,因为他把认识从属于人,作为具有理性的,现实中的人,并第一次详尽地探索人类认知结构,从这种意义上说,他是一切现代认识论的先驱。
皮亚杰是康德认识论的受惠者,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是沿着康德的足迹走下去的,他检查了哲学史上一切经验主义或者天赋论,一方面确定了具有辩证思想的认识论,另一方面,尤为重要的,他对主体认知结构作了共时态与历时态相统一的考查,又一次高扬了人的理性。发生认识论只能产生于皮亚杰那个时代,因为科学范型的变革这时才大规模出现,而身兼生物学家与心理学家的皮亚杰在探求认识的机体根源与发展历程时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二十世纪初,发生了从经典物理学到现代物理学的革命,知识过去常常被看作是固定而稳固的结构,但是,现在,知识却变成了一个不断被置疑而且不断转变范式的过程。通过这个比较,我们可以更加深刻地理解这一变革的真实意义。
最后,我们应该补充一点,皮亚杰对于认识论的看法和他自己提出的结构概念世一脉相承的。在他看来,作为动态过程的认识的发生、发展的过程也就是认知结构的转换过程,这个过程遵循他自己定义的结构转化的规律。他认为,结构有三个基本特征:一,整体性。这个整体性既不是原子论式的联合,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程的理念。二,转换。在这里,它与一切别的形式的结构主义,譬如,格式塔的,乔母斯基的转换语法生成式的,索绪尔的语言学的结构主义都区别开来了。三,自身调整性。他认为,这种自是调整性带来了结构的某种守恒性与封闭性,一个结构所固有的各种转换因此而不会越出自身结构的边界。更为深刻的是,皮亚杰正是在发生认识论的研究中,对当时法国流行的结构主义进行了独特的批判。他由此而批评说,福科的没有结构的结构主义其实是取消了认识的继承性与预期,因为在福科的那种结构主义看来,一切知识型都是突变,都是在时间长河之中毫无秩序的连续,他强调了语言的可能性的极限,但是,恰恰把认识主体推向虚无的境地。在这个意义上,福科回到了康德,但是是以求助于“言语的存在”这种神秘的东西为前提的。福科的结构是断裂的,静止的,毫无规律可循的,没有任何历史的演变与发生学的演变。皮亚杰最后指出,如果把建构论与结构主义割裂开来而寻求一种一以贯之的结构主义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假定康德关于认知结构的论述中包含了一种结构概念,这种结构必定是静止的,是纯粹共时态的,没有任何发展的、演进的势态。福科在某种意义上是回到了康德,没有领会诸认知结构之间的辨证关系。
1,皮亚杰:《发生认识论原理》,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16页。
2, 皮亚杰:《发生认识论原理》,第103—104页。
3,皮亚杰《发生认识论原理》,第23页。
4,皮亚杰,《发生认识论原理》,第103页。
5,康德:《纯粹理性批判》,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57年版,第3页。
6,康德:《纯粹理性批判》,第28-29页。
7,在以往的学者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把皮亚杰的图式概念同康德的图式概念作比较分析的研究论文,这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其实它们并没有可比性。康德的图式是作为把感性经验同知性范畴连接起来的“第三者”而出现的,连接的是主体的两种认识能力;而皮亚杰的图式概念是动作内化的产物,它属于认识结构,联结的是主客体。有关论述请参见雷永生等著《皮亚杰发生认识论述评》(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一书以及论文《皮亚杰建构论的启示与局限》(《天津商学院院报》1996,2,作者梁骏)等
8,皮亚杰:《儿童心理学》,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5页注2。
9,皮亚杰:《生物学与认识》,中译本,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7页。
10,依李泽厚说,见《批判哲学的批判》(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19—120页注及有关叙述。
11,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第4页,有改动。
12, 皮亚杰:《生物学与认识》,第9页。
13,皮亚杰:《儿童心理学》第7页。
14,黑格尔:《小逻辑》,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120页。
15, 皮亚杰:《发生认识原理》,第2页。
资料来源:http://bbs.tianya.cn/post-books-13641-1.shtml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1 01:31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