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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到关于废弃五行的文章。这样的文章讨论了一个多世纪,说的头头是道,讲的证据十足,就是没有操作的说法。
回想当年(1962年),湖北中医学院西学中班的学生写出轰动一时的“从脏腑学说来看祖国医学的理论体系”(被称之为“脏腑学说是祖国医学的理论核心”),其目的就是要抛弃“阴阳五行学说”。从此展开了的轰轰烈烈的中西医结合实证研究,也即中医理论的客观化、规范化研究。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可谓“一腔热血空对月,满腹经纶独自悲。”没想到,中医鼎新之路越走越窄,却迎来了“纯中医”、“铁杆中医”的反弹。
也许,最有效的方子还是“弃医就药”,或者说“西体中用”。但还是那个话:“路该怎么走?”即如何将中药、各种疗法,以及治疗经验串联在现代医学理论体系之上?如果没有具体的实施路径,没有切实可行的改造方案,也只能任由“回归中医”甚嚣尘上。
附半夏秋时:五行者,不可废乎?
感悟:古老医学进入现代医学体系的唯一理由就是治病有效,若非如此,那就是欺骗。
丝毫不能否认的是,两千年前的古人以五行学说取缔鬼神学说是历史上的一次飞跃。但是,自此之后至今两千年间,五行被人奉为圭旨,高悬于神龛之内,严重束缚了国人思想,制约了医学的发展,这也是不可回避的事实。大凡论述五行者,冠之以古代哲学之美誉,实则不然。五行的起源与远古时代古人类的图腾崇拜莫不相关。早已经有人类学的研究可以证明,原始氏族时期人类的自然崇拜及相应而生的巫术宗教是一种普遍现象,这也是各个民族都有的共同现象。例如,很多的民族都有对火的崇拜,也有上古的洪水神话。正是在这个背景下,木、火、土、金、水也就构成了远古时代的神秘崇拜。不仅如此,据《古文尚书·大禹谟》中记载彼时还有谷这一行,加上俗称的五行也就是六行了,后期以木综括所有植物之后,谷神也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也有学者考证说,在甲骨文中可窥见殷人执圭祭天活动中就已经有了五行观念的雏形,如黄帝居中,太昊居东,炎帝居南,少昊居西,颛顼居北已经初露五行端倪。无论五材之说,还是五方之说,这都无法摆脱一个历史事实,那就是五行的起源本是唯心的臆说,实在谈不上什么客观求是。如果说是一种哲学的话,也不过是远古时期蒙昧的低级产物而已,实在谈不上什么是高深莫测的大学问。这种低级的论调之所以飞黄腾达,那完全是后来它满足了古代封建统治阶层的需求而已。
假以阴阳五行和天人合一为依托的谶纬之学起源于燕齐一带。“谶”,即一种神秘的预言,假托神仙圣人以预决吉凶。“纬”,即相对于“经”而言,是对儒家经书的神学化解释。利用谶纬来神化封建王权,施政发号,这也就适应并满足了当时上层封建统治阶层的需要。于是,起源于自然崇拜唯心臆说的五行学说终于走向辉煌,攀爬为政治正确,由此也渗入生活的方方面面,两千多年前的医学也不例外。战国时代齐国稷下学宫包容开放的平台为阴阳与五行的结合提供了良好的土壤。学宫内一派无比繁荣之象,汇集了道、阴阳、法、儒、墨、农、兵等众家学派。稷下学者邹衍凭三寸不烂之舌将阴阳与五行桥接起来,自此阴阳五行相会。“田氏代齐”,假“黄帝”以降诸侯,黄老学说综百家之长,也便悄然摇身成为上层学说。《史记·封禅书》又载:“邹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始皇帝闻而享之,不高兴才怪。谶纬之学真正兴盛起来则是汉时期的事情。汉儒的代表董仲舒作《春秋繁露》对五行学说进一步发挥演绎,并与宗教天道观和阴阳学说结合,大大维护了汉武帝的集权统治,于是也就有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历史典故。
无论是前期的唯心类宗教观,还是后期封建皇家知识分子的巧言如流。这都无法掩盖一个历史事实,五行学说之由来并非光彩,而后期成为统治阶级的话术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见,所谓的五行学说实在是不值得炫耀的一个说辞。其实,更何况历史上的五行也并非是不无错乱混淆的。最初的五行并不是我们见到的这个样子。章太炎先生在《论五脏附五行无定说》一文中早就提到过这一点。《吕氏春秋》按照五行法则建构起宇宙的异质同构系统,五行匹配五脏为木脾、火肺、土心、金肝、水肾。东汉末年许慎《五经异义》引《尚书》也是“脾木、肺火、心土、肝金、肾水”。即便是维护统治王朝的大儒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五行相胜篇》也说“土者,君之官”。而汉初崇水德,尚黑色;汉文帝时,改水德为土德,尚黄色;光武帝时,改土德为火德,尚赤,并宣告天下。既然如此,“君官”只能修改为属火,于是,许慎《五经异义》中又说“今文《尚书》欧阳说:肝木也,心火也,脾土也,肾水也。”“君官”这个位置从脾被人为转移到了心。当时的医学受封建政治左右,由此也可窥见一斑。在那个生产力严重落后的年代,五行学说与阴阳学说、气一元论成为当时社会知识分子的最高认识,并为封建统治阶级所利用,如此这般,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了。
源于对五行的深刻认知,在历史上首先明确提出弃用五行的也正是章太炎先生。他为上海国医学院院刊提名并拟定院刊声明郑重标明:“本刊内容一洗阴阳五行之说,欲以科学解释中医”。他的主张和思想影响了不少医家,如陆渊雷、恽铁樵等。建国以来,废除五行学说的学术倡议更是不绝于耳。解放后最先批五行的是郭沫若。他说:“现存的《黄帝内经》把一些阴阳五行的玄理附会在医理里面,恐怕是有所为而作。不幸原意隐晦,竟束缚了中国的医学二千多年,一直到现在都还不能尽量摆脱。”医学界最先批判五行的是章次公。章次公先生著“从太炎先生‘论中医与五行说’谈起”,载于 1956年《新中医》杂志第十期。次公先生有言:“中医的好处决不在五行生克的理论方面,五行生克也指导不了中医的临床实践。......例如中医用大黄除实,当归止痛,是事实。这是根据五行生克的理论指导临床实践呢?还是遵循张仲景辨证用药的法则治疗疾病的呢?很显然的,与五行说完全没有关系。推之一切针灸按摩等也是如此。”即便是那位以“铁杆中医”标榜自称的邓老先生在1988年《广州中医学院学报》第2期也发表了《略论五脏相关取代五行学说》,认为五行学说的机械性和局限性是不争的事实。
战国时代至今,历史已经走过两千年。以《内经》为标识,五行与五脏相配,并提出一系列的假说,至今依然存在于各种中医读物中。即便是在大学教材中也是将之描述成不可逾越的“宗旨”,由此衍生的各种假说充斥于中医学的各内容中。不但如此,街头算命的老先生更是一句“你这是五行缺水”而信口胡蒙。试问:瞎子用五行算命与古代用五行算病,两者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现代解剖学依然对人的构造有了精确的认知,构成人体的又何止是五藏呢?藏与藏之间的内在联系,又何止是五行能够解读的呢?由五行学说演绎出来的脏腑表里之说,又何曾不是荒诞离奇呢?种种迹象表明,五行这种低端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种简单的联系、主观的臆想、封闭式的循环而已,它压根无法解读复杂的生理病理现象。如果说五行是一种哲学,那就请回归哲学的位置上去,这种哲学实在是不适宜与医学挂钩。如果是迷信,那就请从医学中剔除,还是交给瞎子算命去玩比较合适。一句话,五行,请回归它应该属于的位置去,医学理论中实在是不该有它的座位。仅此而已。
我们听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观点,不是事实。
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视角,不是真相。
——马克·奥勒留《沉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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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3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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