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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材于真人真事的电影“百折不挠” (Unbroken) [1]是好莱坞推出的 2015 年贺岁大片,圣诞夜在全美各大院线公演。这部电影引起了我特别的兴趣,因为故事中的主人公 路易斯-扎泊罗尼(Louis "Louie" Zamperini)就是我的邻居。路易斯生长於南加州的托伦斯市,从我家走到他的故居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路易斯就读于托伦斯高中(Torrance High School),电影中这一段場景看着特别亲切,我们就是在这里接送女儿上学放学,风风雨雨陪着她渡过了我们生命中最精彩充实的四年。
带着对英雄的崇敬和缅怀,我特地去了路易斯故居和托伦斯高中二次,拍了几张照片。虽然近百年过去了,他的故居和那所学校却风貌依旧,从照片上可看出,这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社区,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但英雄莫问出处,就是在这块平常的地方,在这群平凡的人群里走出了一位盖世的英雄。
“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一名言用在路易斯身上就不夠全面正确,路易斯少时了了,极其平常,这个意大利新移民家庭的孩子英语说不好,常受小伙伴们的欺凌。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好学生,我估计他是一个多动症男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漸漸发展成了一个问题少年。他的父母为此伤透了心,老师上门告状已经是家常便饭,更为严重的是好几次警察押着路易斯登门讨说法。要是在五、六十年代的中国,他多半就是去劳教农场的主。亏得他有一个好哥哥彼得,彼得是一名运动员,发现他的这位顽皮的弟弟那时唯一的本事就是逃跑,就軟硬兼施,把路易斯拖到了学校的田径场上。从此他的人生轨迹作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不再酗酒、吸煙,並远离麻烦。他日复一日专注于运动场上,他的赛跑成绩突飞猛进,成为了托伦斯高中的优秀运动员,为家庭、为学校、更为自己赢得了尊重。
1934年,这位外号为“托仑斯旋风”的路易斯以4分27.8秒的成绩成为 CIF California State Meet 的冠军,为此他获得了 USC 的全额入学奨学金。1936年他决定要参加奥林匹克比赛。那个时代的奥运会还是平民的运动会,至少在美国就没有多少职业和精英的色彩。路易斯靠了他的在铁路上工作的父亲,得到了一張去纽约的免费火車票,並在周围一些邻居朋友的十分有限的支助下,到达纽约参加了全美的奥运资格赛。在这场好手如云的比赛中,他与全美冠軍打了个平手,双双获得了参赛资格。
於是乎这位从未出过国门的穷小子终于登上了越洋轮船,这个从未进过歺馆,連快歺店的三明治也未买过一块的他,第一次亨受到了丰盛的自助餐,实在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等好事,他像老鼠掉进了大米倉,兴奋得不知如何下口,以至到达欧洲,他体重增加了十二磅。
1936年在德国柏林举行的奥运会上,路易斯参加了5000米中长跑比赛,名列第八名。他在决赛的最后一圈以56秒的杰出表演获得了观赛的希特勒的注意,並点名接见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美国楞头青,希特勒接见时当面誇他:“你是那结束时最快的孩子”,枭雄的眼光确实就是独特,不服不行。路易斯当然並不滿意自已的成绩,他决心要在下一屆奥运再創辉煌。可是老天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从欧洲中心燃起的战火终于一发不可收拾,1940年的奥运就再也没有开成。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漫延至美国国门,1941年9月路易斯毅然离开自已心爱的田径赛场,加入了美国陸軍航空兵队伍,成了一名轟炸机的投彈手。在轟炸日本太平洋岛屿的决战中,路易斯的轟炸机严重被毁,机组人员死里逃生。隨后路易斯与机组其它几个人员被转移至夏威夷,后来又被分配到 B-24 上作海上搜救任务。1943年5月27日,这架 B-24 飞机在进行搜救任务时,由于机械故障,于南太平洋海面墜海机毁,八名机组人员当场死亡。幸存的路易斯奋力搶救起飞机驾驶员和另一名机组人员,登上了机上携带的救生筏。
这一叶小舟带着这三位幸存者,从此漂泊于茫茫的南太平洋上。他们孤立无援,缺水断粮;风暴多次掀翻救生筏;鲨鱼环伺四周差不多要生吞了他们;他们盼望救援飞机,却来了一架日本飞机,给了他们一顿饱和的机槍扫射。所幸他们活捉了海鸟,生吃其肉,並用残存的海鸟肢体作诱饵,钓鱼生吃,真是“壮士飢歺生鱼肉,笑谈喝饮海鸟血”。撑到第三十三天,同伴中的一位离世而去,只剩他们两个继续坚持。最终小舟飘上了孤岛的海滩,他们竟然在海上挣扎了四十七天而活了下來,路易斯又創世间奇迹!
但真正的苦难远未结束,他们登上的是一个日据海島,落入了日軍的手中,真是才脱苦海,又入地獄。他们受尽了非人的折磨,肉体的折磨已经远超常人可以忍受的极限,而精神的折磨更是难以想象的可怕。战俘营的一个日本头儿(战俘背后把他称作“鸟”)是一个嗜血成性的虐待狂,他的日本同事都害怕他,他每天的乐趣就是变着花样作践路易斯,其手段和用心极其残酷和恶毒,真可谓罄竹难书。日本人想利用路易斯奥运会上的知名度对美国开展心战,要路易斯到无线广播电台讲话,遭到路易斯断然拒绝,为此他被罪加一等,受到加倍的凌辱。
路易斯在煉獄般的日本战俘营一直撑到战爭结束,他的祖国和人民把这位英雄接回了家。各种欢迎宴会总归要人走席散,没有了歌声和鲜花,英雄也得重归平淡的生活。但我们的这位英雄却遇到了难过的坎。他心灵受到的創伤太深太长根本无法愈合,他无法忘记在集中营苦难深重的日日夜夜,他无法原谅那些折磨他的日軍战犯。这些痛苦的记忆和怨恨的情绪如同恶梦一样纠缠着他。为了尽求解脱,他又开始酗酒,但“借酒浇愁愁更愁”,在恶性循环中他很快成了酒鬼,他的婚姻也快走到了尽头。
就在路易斯快要陷入灭顶之灾的时刻,在妻子的鼓励和帮助下他走进了教会,並最终成了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真心地原谅了所有折磨过他的日本战犯,其中包括那个对他最狠毒的“鸟”。就在他真正放棄了复仇,原谅了他的敌人的那一刻,那块重压在他心头的磨石终于缷了下來,他才从恶梦中苏醒了过来。路易斯专程去日本,寻找一个个曾经折磨过他,欺凌过他的战犯营的管理人员,与他们握手拥抱,並诚心诚意地当面告诉他们每一个人,他完完全全的原谅了他们,並希望他们像他一样开始新的生活。他的言行感动了众人,路易斯再一次創造了奇迹。
路易斯波澜壮丽、跌宕起伏的一生,有三次重大的转折和突破:首先是从一个问题少年,转变成运动场上的健将;然后又从军参战,在南太平洋上漂泊四十七天,竟然生存了下来;最后在战俘营受尽肉体和精神折磨后,不记怨狠、不求報复,並宽恕了他所有的敌人,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英维。如果说第一次奇迹的产生是在赛场上战胜对手,第二次奇迹是在海洋上战胜困境,那么第三次就是在心理上战胜自已。在与命运的抗爭中他面临的对手一个更比一个强,战胜自已才是最大的挑战,说到底,每个人最强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一个人一生能創造一个奇迹已经殊为不易,路易斯却能創造三个奇迹,而且一个更比一个难,这是奇迹的三次方,是奇迹中的奇迹!路易斯的一生是“惨输人生起跑线,完胜生命终点线。”的典型,他的故事值得所有为父母者、为师长者深思。有着这种百折不挠精神的路易斯难道不正是我们每个科学工作者的楷模吗?
我有时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同样是意大利人,在意大利的意大利人成了世界大战中各国的受气包和嘲笑对象,連非洲鼻屎小国的黑兄弟都瞧不起他们,而吃了美国汉堡的意大利人却成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常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美国的山水真有那么好么?是否更应该在文化和政治生态中去找原因,我认为国家的认同感和强势文化可以造就英雄强人。
路易斯是一个来自平民的英雄,他的双亲是意大利的第一代移民。上世纪初,意大利和爱尔兰的移民在美国的地位还不如今天的有色人种,他们是那个年代的社会底层。路易斯在我现在居住的托伦斯市长大,托伦斯市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市。我们这个市里既无腰缠万贯的土豪新贵,也没有影视媒体的耀眼明星和政界学界的公知精英。我们这个市里住着多是打工谋生的芸芸众生,整天辛辛苦苦上班,老老实实做人,开开心心撫养孩子长大。而属于我们社区的托伦斯高中,更是一所平民的学校,全国排名和加州排名根本无从谈起,我看洛杉矶排名单上都要从中间往下查。但我们高高兴兴地把孩子送进这所属於我们社区的学校,看着孩子们健健康康、无忧无虑地生长,比什么都好,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总体来说,美国是一个倾向于平民的社会,反精英意识常占上风,美国的许多优势和长处中,这一点最为我欣赏。路易斯来自社会底层,就读于平民社区的托伦斯高中,最后成为人人敬仰的英雄,还有像我女儿和她的一些同学毕业于这所普通高中,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们步入哈佛耶鲁,远远地超越他们自已的祖輩父輩。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到,美国社会的阶层相对来说,尚未完全固化,乃有足夠的流动性,这是一个国家具有凝聚力的基础,也是一个社会能健康发展的保证。把路易斯的真实故事搬上银幕,大众媒体着力地宣传路易斯的传奇经历,从中我们不难体会美国主流意识的用心良苦。美国虽然没有宣传部,但他们在奏响主旋律,传递正能量方面做得可一点也不含糊,他们在观念的引导和伦理道德的教育方面常常会做得更自然,更人性化。真可谓“隨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深深觉得“百折不挠 ”是一部值得一看的好电影。
Louis "Louie" Zamperini (路易斯-扎泊罗尼)
[1]电影 Unbroken 今年圣诞节开演,不知正式的中文译名是什么,我把它暂译为“百折不挠”,语出汉蔡邕《太尉桥公碑》:“其性庄,疾华尚朴,有百折不挠,临大节而不可夺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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