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昌居民楼坍塌:假货和废品的报复
短评:
我在2011年8月8日指出,假货和废品不仅仅使消费者的利益受到损害,而且依据其使用周期,造成整个社会的假货和废品报复周期,形成市场经济的后续损失和人为灾害,在市场经济的运转规律之上,增加人为的不确定因素,形成长短不一的人祸周期。
本文引用地址:http://blog.sciencenet.cn/blog-2277-472991.html
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2277&do=blog&id=597770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2277-600315.html
2021年11月27日 12:44 新浪新闻综合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11月22日晚18时45分,江西南昌赣江新区新祺周管理处原白马庙制药厂一职工宿舍楼发生局部坍塌,造成四人死亡。
突如其来的坍塌,不仅源于砖混预制板结构的楼房多年来存在的安全隐患,也跟原国营制药厂改制后,宿舍楼管理空置有关。居住在楼里的,多是厂里的中老年退休职工,他们和摇摇欲坠的老楼一起,成为了被遗忘的角落。
坍塌
“轰!”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灰尘迅速笼罩了窗外。
李兆华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后坐在沙发上。听见响声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紧接着以为是有东西爆炸了。他把头探出窗外,沙子扬得漫天,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又急忙回到客厅。打开大门,眼前的景象把他吓懵了——同一个单元楼里,与他家门对门的人家房门敞开了一条缝,房屋前半部分的客厅已经全部不见了,后半部分的厨房裸露了出来;顺着楼道向下看,一到三楼的楼梯几乎都没了,只有他住的四层到三层的转角处往上,还剩下几个台阶。
李兆华的脑子一片空白。今年61岁的他,还从未见过这番景象。他所住的单元楼有东西两侧房屋,各六层楼,他家在向南的西侧,而同样向南的东侧六层房屋就像切豆腐块一样,整整齐齐地被切掉了,坠落到地面上。在这里住了26年的李兆华知道,这栋楼是砖混预制板结构的,整体性不强,又没有多少钢筋的牵扯,东面的房屋坍塌后,自己所在的西面也很可能会失去拉力而倒塌。他马上带着12岁的外孙女、儿子与老伴儿跑到了与坍塌处距离最远的西侧阳台上。
职工宿舍楼局部坍塌现场@触电湖南新闻
20分钟后,救援力量到来。在一家人随时可能坠落的危险里,李兆华感觉这20分钟极为漫长。外孙女被吓坏了,一直哭。在救援队的帮助下,他和家人翻到了另一侧人家的阳台上,再从楼梯走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塌毁的单元楼门,暗暗心惊。坍塌前五分钟,李兆华的儿子正准备下楼散步,老伴儿叫住儿子,提醒他带上保温水杯,但水杯是新买的,老伴儿想试试杯子保温的保温效果,就放了一杯热水等待。如果没有这几分钟,被压在废墟里的,也许要加上他儿子。
李兆华家住四楼,坍塌前没发现任何异常,一位住户倒是告诉媒体,事发前,有一位一楼的住户发现了墙体有裂缝,自家的门变形了,马上上了二楼,想问问楼上的情况。二楼的一位男住户出门查看大门时发生坍塌,结果坍塌的速度太快,还来不及通知其他住户,他们就立即都跑了出来,二楼男住户的妻子没能幸免于难。
坍塌的楼位于江西省南昌市赣江新区新祺周管理处,原白马庙制药厂的一职工宿舍楼,一共9栋,发生局部坍塌的,是东侧第二栋楼最东边L型的拐角处。从现场的图片,可以清晰地看到,坍塌后的楼还剩一半裸露在空中,另一侧像被切下一样,成了废墟。历经10个小时后的搜救,一共发现了四名遇难人员,其中两位是分别为50岁、51岁的女子,另两位是一对75岁与77岁的年迈夫妇。
遇难人员的年龄为中老年人,并非偶然。李兆华在这里住了26年了,他老伴儿是原白马庙制药厂的退休职工,1993年单位为职工建造集资房,由单位选定地皮,职工交一部分钱,建成了这座家属大院。如今还住在这里的,大多和他们一样,是原来厂里的退休职工及家属,以中老年人为主。
脆弱的结构与缺失的管理
局部坍塌的楼体,为何会像“豆腐块”一样整齐坠落?建设工程质量监督人员王琳告诉本刊,从现场图片来看,楼体整体粉碎,基本可以推测,是采用的砖混预制板结构,“预制板这种构件的节点性能比较弱,相当于一个积木搭在墙上,稍微晃动就可能掉下来。”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张威告诉本刊,上世纪50年代,这种结构是从前苏联传入我国,因为组装方便、造价低,在搭建厂房时曾很受欢迎。到了上世纪70年代,国营工厂开始大量生产预制板,产量多,价格低,城市民用住宅也开始大量采用这一结构。
1976年唐山大地震中,塌陷的许多建筑,就是砖混预制板结构。因其抗震性能差,在水平地震力的作用下易产生垮塌。震后,唐山大地震周围的震区建筑都已逐步淘汰这一结构,而非震区的则仍在继续使用。2000年左右,多地出台规定,禁止建筑中再使用预制板结构。原白马庙制药厂的这些宿舍楼,正是在预制板结构建筑被彻底淘汰前,遗留下来的城市民用住宅。
另外,在这种结构的楼体中,除了材料本身,施工与设计规范与否,也很重要,包括是否严密合规地做了拼接。但根据李兆华回忆,这栋楼1993年刚开建时,居民们就发现了问题,比如建筑材料中,水泥少,沙子多,做工也让大家担心。因为居民强烈要求,工程还停工过一段时间。
房子建成后,李兆华是最早入住的住户之一。他记得,刚住进去不久,就发现卫生间的墙上会漏沙,掉水泥灰。这次事发前两年,单元楼门旁边的墙上,包括同大院其他楼栋,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缝,且有黄沙往外漏,需要经常打扫。
在王琳看来,这可能正是楼体坍塌的前兆,原因是“砖混预制板结构里,每面墙都是承重墙,既竖向承重,也水平承重。出现裂缝,说明墙体里砖与砖之间的连接已经不密合了,荷载就不能很好地传递。越往下,墙体承受的重量越大,一楼的墙体开裂后,上面五层压下来,后果就可能很严重了。”
另外,李兆华告诉本刊,单元楼坍塌部分的近处,有一个约50米x20米的水塘,是原制药厂的一部分。王琳推测,这可能也加速了楼梯坍塌,因为水塘可能浸泡和冲刷楼体地基,导致靠近水塘的部分楼体下坠,整栋楼产生不均匀沉降,这种情况,“轻则引起裂缝,重则是像本次事故一样的局部垮塌。”类似的情况,今年6月24日,在另一半球上也曾发生,美国佛罗里达州迈阿密一栋12层的大楼发生局部坍塌,致90余人遇难,一个可能的原因即是位于大楼底层的游泳池底部的混凝土甲板防水层不合格,致使钢筋遭受锈蚀。
美国佛罗里达州尚普兰大楼南楼的136套公寓中的55套坍塌 图源 | 视觉中国
既然早就发现了问题,居民入住近30年,安全隐患为什么没有解决?李兆华说,作为集资宿舍楼,从建成以来,这里一直没有物业公司托管。据他回忆,2002年之前,职工们发现问题,会向原制药厂领导反应。但后来“白马庙制药厂”改制成了民营企业,在大院里留下了一个办事处,但只负责老员工的退休事务,不处理物业问题。
在日常的居住过程中,小区也出现过一些问题,比如去年,小区污水排放系统堵塞,是药厂所属集团负责改造的。一两个月前,化粪池也堵塞过,最后的解决方案是,每家每户都补贴了大概150元,相当于集资请人清理了。
相比于这类日常的麻烦,对楼梯进行安全改造,显然难得多。楼体裂缝后,居民们找社区反映过,社区的解决方案是刮了一层白。王琳则告诉本刊,对预制板结构老楼,其实可以通过在墙体里加上“圈连”结构进行加固,但施工要求较高,操作不当反而可能引起垮塌。
新城与老人
将近30年里,面对楼房的安全隐患,李兆华也想过搬出去。但他的生活并不宽裕。作为土生土长的新祺周人,他的岳父岳母是原白马庙制药厂的职工,他妻子作为职工子女,也在年轻时顺利进入了白马庙制药厂。李兆华则没有那么幸运,45岁之前,他换过许多工作,打零工、做苦力、开小店。从2002到2005年,药厂逐步从国营改向合资、最后转向私营,作为家庭稳定收入来源的妻子退休,同时父母年迈,孩子尚未成家立业,李兆华决定去深圳打工补贴家用,一干就是15年,从月薪一两千,到最多的时候,也只有有三四千。去年10月,李兆华到了60岁退休年龄,终于回了老家,继续住在白马庙宿舍楼里。没想到,住了一年,楼就垮了。
在深圳,李兆华是外地户口,每个月只能拿到1000元的退休金,加上老伴儿的2000多元退休金,每个月一共3000多元的收入。原本儿子一家也跟老两口住在一起,后来因为家里人实在太多,才搬了出去,但日常吃饭仍在老两口家中,加上上学的孙辈们,老两口一共要负责一家七口的日常饮食。
李兆华告诉本刊,儿子因为是原白马庙制药厂的职工子女,进了改制后的私营企业“杏林白马药业”打工,但工作并不稳定,收入一个月也只有1000多元的收入。虽然白马庙附近的商品房房价已经达到了五六千元一平,跟一线城市比,似乎并不高,但对他家来说,依然显得非常昂贵,难以负担。
李兆华所生活的新祺周,位于南昌市北部,曾经也有过辉煌的时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桑海制药厂、济生制药厂和白马庙制药厂纷纷落地,形成了当地的三大制药厂。白马庙制药厂原是白马庙老一分厂,后改国营,是当时最受欢迎的工作单位之一——稳定、收入好、职工子女享受福利待遇。
去年回家后,李兆华发现城市的变化很大。在白马庙大院的对面,在只有一条“国药北大道”之隔,便是一个约有20栋楼房的商品楼小区。而直线距离不到2公里的另一座商品楼小区的中介告诉本刊,那里是“未来的中心区域,大家都往这边买”。近两年,附近一个综合体的商业街也在建设中。而走路只需要十二三分钟距离的白马庙大院,此时用围栏围起,禁止行人与住户靠近。如果不是这次事故的提醒,这里是人们早已遗忘的地方。
新祺周原本属于1992年开发的南昌市桑海经济技术开发区,但随着2017年,桑海经济技术开发区撤销,2019年开始,新祺周划归2016年新成立赣江新区。在赣江新区,生物医药产业已是龙头行业之一,形成了产业集群。2020年初,这里又成立了“中国(南昌)中医药科创城”。
但这些环境的变化对李兆华来说很遥远,也很陌生。目前,找到一个稳定的住所,是他眼前最要紧的事。现在他和老伴儿带着外孙女自费住在宾馆里,由于坍塌发生得突然,穿着睡衣与拖鞋就跑了出来,未带换洗的衣物。截至发稿,今天已是坍塌发生后的第五天,李兆华在过去的几天里一直在打电话、问亲友寻找临时住所,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宿舍楼所属的新祺周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对媒体表示,将会给疏散的每户住户发放每月2000元的救助基金作为过渡,当地两室的租房价格大约为1000到2000元不等,用以等待专家组对房屋的安全检测期。李兆华计算着,虽然这笔补贴可以支付房租,但由于没有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生活费用大大增加了。负担仍在眼前,虽然已经退休,他又计划着去打零工了。
与楼房塌了相比,回想起常年下水道的堵塞,对李兆华来讲似乎已经是小事了。由于女儿在外地打工,外孙女常年与李兆华老两口同住,坍塌发生的第二天,外孙女照常上学,到了中午便借了同学手机给他们打电话,第一句话便是:“奶奶,今晚我们在哪里住?”除了安慰孙女先好好上课,李兆华暂时还回答不上来。
(应采访对象要求,李兆华为化名。)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3 12:55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