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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花香里说丰年

已有 348 次阅读 2024-11-2 13:23 |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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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忙碌的六月,躲到江西临川的抚河边上,整整三十天。

因为世界杯,因为想看足球比赛,就在那一年六月,遥远的墨西哥城,即将重燃的战火。

当时二十来岁,没人惦记没人疼,一听说出差,就奋不顾身举手。否则留在研究室里,没黑夜没白天,设计、调试、伺候军检。怎能静下心来,花三十天时间,看完五十二场比赛?

好几个哥们,都动了这个歪脑筋,他们纷纷举手,蠢蠢欲动。

但他们理由不充分,因为这份合同,是我签下来的。

那是三月十一号,在航天部二院,北京永定路六号院子里,前夜刚下了大雪。

让我这个南方人睡不着觉了,简单洗漱后,来到展销场地,把装好的抛物面天线,一圈一圈摇下去,一边倾倒积雪,一边堆起雪人。

过来一个老头,六十岁左右年纪,笑呵呵在下边唤我。提出要爬上天线来,一起清扫积雪。我想他是守场地的师傅吧?也想挥挥胳膊出出汗。

场地上摆放着十多面天线,都是当时国内的优质产品。光我知道的,就有南京14所,北京23所,西安504所,成都784厂等,涉及电子、航天、邮电等好多部委。

上来的老头,却是江西省教育厅的万厅长。各位不要吃惊,当时的领导都是老八路出身,文化水平不高,一点架子都没有。

再说他正愁着呢。省里开办广播电视大学,要采购一批卫星天线,和电视传输设备。他说已看好我们的产品,只聊很短时间,就提出预定四套。6米5的卡式天线连同接收机,单套报价是6万多,总价就是25万。我赶紧把这个消息,给厂里发封电报。

去邮电局的路上,我还在想万厅长,觉得他豪爽,不像当官的,倒像《井岗翠竹》里的老表。江西人啊,红军好传统。

当然还得意他夸我,说小伙子高大魁梧,倒像个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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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他豪爽,不像当官的,倒像《井岗翠竹》里的老表。江西人啊,红军好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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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里派人去签合同,已定下六月去指导安装。四套卫星站,建在有“赣抚粮仓”之称的临川。省里在这里建一个电教示范基地,要花一个月时间。

我掐指一算,正好可以看完世界杯,便试着提出申请。厂里很快就定下两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杨木易。

杨木易是东南片区的销售经理,比我大几岁,以前不太熟,但早就知道。单位的体育明星,一百米冠军,篮球队主力后卫,这次同路去江西,正好可以讨论足球。

时间飞快流逝,这些天的清晨,已能听闻鹧鸪啼,已能遥见杜鹃红,我却交不掉手头的工作,天天加班,调试一台雷达用的脉冲示波器。

好不容易过了军检,一看日历,开幕式只剩两天。来不及等卧铺,只买了张站台票,就匆忙爬上火车。一天两夜时间,把塑料布铺到座位底下,晚上挤进去睡。

次日夜里十一点,在向塘西车站下车。正好赶上揭幕战,意大利对保加利亚,却很久住不上宾馆。不得已走上街头,为看电视转播,敲开过别人家门,为此还大吵一顿。

当时向塘西很小,几乎都是平房,只要有人看足球,整个镇子都能听见。我们在旅馆门厅等退房,耳朵却在听远处的电视解说。1:1,真是扫兴。比赛结束,终于住上房间,旅客们看完球赛去赶车,房子空出来许多。

赶紧洗了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转车。

天亮推开窗户,看见满眼红色,才确信到了江西。红土、红墙、红区,让人心情振奋。

从远到近,散布着自然村落,风格和皖南有些相似。高高的风火墙,门前的大水塘,青黛屋顶,白墙窗户,房前屋后是清幽的樟木林,稻田游弋着麻鸭和白鹅。

有些祠堂建筑,小时候在四川见过,“湖广填四川”,大约明末清初,也有许多江西人,背井离乡迁移到四川,他们和广东、福建等地移民一样,有很深的家学渊源。祠堂是祭祀祖先的场所,办理婚、丧、寿、生等大事,商议事务,就是族亲们聚会的场所。我父母两家在阆中城里,日军飞机轰炸,没留下祠堂。祖母家族在近郊农村,小时候常带我们回去,所以从小我就有,关于祠堂的威严记忆。

漫漫回忆里,不知不觉,从向塘西站上车,向南坐四个小时慢车,到了临川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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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远到近,散布着自然村落,风格和皖南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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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是著名的“才子之乡”,自北宋以来,独领文坛风骚。王安石、曾巩,晏殊、晏几道,汤显祖,个个光彩照人。都说出才子佳人的地方,都有上佳的风水,这次到临川长住,一定去领略好山好水。

教育局张局长,早早到车站等我。他身材微胖,说一口江西口音的普通话。临川属赣语系,街上人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经过上顿渡大桥,我看河床平缓,地势开阔,江心洲发育很好。沙滩、芦苇和水鸟,一片初夏景象。只是河水不深,水流不急,沙地露出水面。此时就有不少人,在河滩上嬉戏。

张局长告诉我,宜黄河只是支流,在下游不远处流入抚河。抚河是条大河,水量丰富,长年通航,发源于靠近福建的武夷山区,下游经鄱阳湖流入长江。

安排我们住的地方,位于临川和抚州之间,一条绵延的公路,牵扯着两座城市,距离只有七公里。

门前有万顷的稻田,一直铺排到很远。夜里躺在床上,能听见青蛙鸣叫,能看见星星眨眼。

当清晨推开窗户,看见的却是公路两边,蜿蜒几公里的合欢树。六月正是花开时节。那被雨水打湿的,暗红色花朵,总透着几份凄美。

这让我又想起童年,听着川北歌谣,躺在祖母家的老屋。门前是望不到边的稻田,白天是柚子花香,夜晚有满天星星。似还有祖母,给我轻声叙述,祠堂里的故事。

几天下来,关于伙食,我提了意见。不是味道不好,而是肉食太丰富了。

早餐炖蹄膀,米饭;中午家常菜,米饭;晚上烧团鱼,米饭。而我说,早餐能否来碗面条,或者稀饭馒头?

餐厅的人说,这里没有吃粥的习惯,也没有面条。倒有一种米粉很不错,但这街边小吃,局里没有安排,宾馆也不好供应。

意见反映到局里,得到了领导重视。张局长说:“万厅长的客人要好好招待。宾馆没有面粉,明天一早派人去买。”

这让我想起,上次在山东平阴,两个多月时间,天天饺子煎饼。为了吃上一顿米饭,主人硬是派一辆吉普车,带我们去了一趟济南。

当时南北的饮食习惯,差异地十分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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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雨水打湿的,暗红色花朵,总透着几份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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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热,还有配套等原因,工程进展十分缓慢。每天的工作,只保证从清晨6点,到中午12点之前,下午到晚上,基本上没有安排。而这正是我,想要的作息时间。

午饭午睡之后,我俩就下到抚河里游泳。欣赏芦苇、沙滩,低飞的候鸟,感受水清、天蓝,当顶的烈日。当时年轻,也不顾忌,不论天晴下雨,都来到清凉河里,一直畅游到天黑。

杨木易喜欢短跑,每天都拿出一段时间,带我游到江心洲,走上长长沙滩,练起跑,练冲刺,满头大汗后,投入清凉水中。我想和他比试,却总不是对手。

自己越晒越黑,他却一点不变。

晚饭后,世界杯还没开始,就骑车来到临川或抚州街上,找当地小吃。半斤白酒,或四瓶啤酒,剥几瓣生大蒜,就着煎或炸的水产,微醉在河岸的木楼里。

木楼底层是米粉铺子,二层阁楼供应炒菜,上下都有临河的镂花木窗。傍晚坐在窗前,能看见男人打鱼,女人捣衣,还有光身子的男孩,借着月光凫水。

旁边桌上的人,有时也会凑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向我们两个外地人,介绍起临川轶事。“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汤显祖的《牡丹亭》。还有晏殊“昨夜西风雕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当然最自豪的,一定是王安石,十一世纪的大改革家,做过北宋宰相。加上曾巩曾夫子,唐宋八大家里,临川就占了两席。

而当今这里的文风,一点也不减当年。拿临川一中来说,位于上顿渡小镇,却是江西最好的中学,每年高考,都超过南昌、九江等大城市,稳居江西省第一。

我也曾于一个傍晚,慕名走进过这所中学,看那些勤奋读书的学子。才二十多年前,就像现在国家示范中学的孩子一样,表情凝重,形色匆匆。看大门口橱窗介绍,临川一中是国家重点中学。我也第一次知道,有国家重点中学。

写这篇博文前,我又上网查到07年的数据:江西考上清华北大的,总计118人,其中临川一中43人,临川二中16人。而这两所学校,相距也不过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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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坐在窗前,能看见男人打鱼,女人捣衣,还有光身子的男孩,借着月光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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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回到宿舍,忽觉清风徐来,窗帘被卷起来好高。

要下雨了,心情顿觉一振。而就在此时,电视里即将播出,我期待已久的一场比赛。

阿根廷对英格兰。记得还在大学的时候,就因为马岛战争,让我同情阿根廷人,想亲眼见他们复仇。但遗憾的是,那一届世界杯上,潘帕斯草原之鹰,早早折戟于列强。让我等了好些年,才终于盼到,他们复仇的机会。

不愧是勇士,他们眼睛喷出了火,他们手中祭出了剑,痛快淋漓演绎一场,至今还让人津津乐道的“世纪之战”。干净利落,以2:0斩英伦于马下。马纳多那,更是靠一次长途奔袭,一记“上帝之手”,成就了球王的辉煌。

狂风、暴雨、闪电、雷鸣,此时已压抑不住,我的亢奋心情。推开窗户,让风进来,让雨进来,让电火和雷声进来,给我痛切心扉的眼泪,让我酣畅淋漓地欢笑。

忽然想起女友,在上海金山海边,此时正毕业实习。前几天读她的来信,知道这次去了玄武湖,去了中山陵,去了曾经讲给她听的,很多地方。

还知道在她那里,最近也刮台风,也下暴雨,每天笼罩头顶的,也是望不穿的乌云。

何不在今夜?趁雨中情愫,闪电的光亮里,拟一封回信。

女友后来成为我妻,信又回到我手中,找出来阅读,是以下这些:

别怕这价天的暴雨,也别让爱情变得冷漠,路途把我们分割遥远,雨丝却让人相连。

如若不算就请上帝,把地球重新调个转速。好让我的心率,落在你的某个倍频上。好让我的呼吸,从此钟摆一样宁静而和谐。

夜晚,在这个暴风雨的夜晚,你听见隆隆的雷声了吗?我可听见了。这往事敲响的钟,会把爱情,引向无穷远处,一个属于自由的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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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往事敲响的钟,会把爱情,引向无穷远处,一个属于自由的天国。

(完)

写于2010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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