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快十年了。时间走得很快，却总像在某些瞬间戛然而止，让人陡然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深夜偶尔做梦，醒来时心口一紧，恍惚间觉得他还在屋外的石凳上坐着，抽着旱烟，眯着眼看我回来。

自从父亲走后，我开始相信鬼神，相信轮回转世。以前觉得这些只是虚无缥缈的说辞，而如今，却常常盼望在街头巷尾的转角处，能突然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不经意的回头，一个模糊的目光，仿佛就能再见父亲一次。

父亲走后没多久，家里添了新生命。小侄子出生了，弟弟的孙女也落地了。我急切地去看，问他们：孩子身上可有胎记或痣？若真是父亲转世，总该留下些前世的印记。可惜，并没有。生前病床上父亲肚胀，我们用热水袋给他暖肚子，不慎烫出了水泡。我想，这样的痕迹，会不会在下一世显现？

人世无常，我常自问：如果父亲真的转生了，他会不会在某个午后，与我不期而遇？他应该能认出我，眨着眼睛，忽然哭出声来：“你也老了”，而我，是否会在那一刻泪如泉涌？

世人多说，人走就意味着彻底归零，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烟尘消散，再无踪迹。但我却宁愿相信：父亲并未走远，他只是换了一个起点，以另一种方式在尘世中徘徊。人生本就是一场幻觉与真实交错的旅程，怀念与痛苦并不比虚无轻巧。哪怕是自我安慰，也相信他仍在世间。

十年思念，未曾稍减。父亲可曾归来？我无从回答。但这种追问，恰恰让我在岁月的风尘中，仍能记得亲情的重量。或许，这就是亲情的最大馈赠。

父亲的离去让我明白，人生就是一次次告别。我们不能拽住时间的衣袖，却可以把亲情化作心中的灯火。每逢风雨中踟蹰，我仿佛听见父亲的声音依旧低沉有力。世代轮回，其实就是责任的接力。父亲把担子交给了我，我再把经验传给后来的人。这既是血脉的延续，也是精神的延续。人活一世，不只为自己，更要成为别人生命中的“靠得住”。或许，这才是对父亲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