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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去敦煌,回来记录了一段在《月牙泉边,鸣沙山上》中,没有来得及继续写点莫高窟中的感想,直到上个星期,敦煌研究院和敦煌基金会的几位到馆里来工作访问,商讨两个机构间的合作,又让我想起来自己曾经去过莫高窟。我对访客提起夏天刚去过敦煌,还动过去找他们的念头。当时因为人生地不熟,胆子也小,加上我们在野外折腾了一段时间,破衣烂衫,人也很黑,不像是该进研究院的斯文人模样,没敢去麻烦或是怕吓着人家,就自己和同事去转了莫高窟。如果下次还有机会去,我会厚着脸皮去找他们,可以多了解点莫高窟的精彩。我很钦佩那些在莫高窟工作的人,无论是老一辈,新一代。内地的人在争什么士的时候,他们在窟中日复一日的临摹千年前的线条,让现在的人能知道过去曾经有过些什么。我下辈子要有选择,就干这个行当。
莫高窟的游人不少,由导游带着参观。为了文化保护, 进窟区是不能带相机的,但可以租借电筒看洞中的壁画。 我把相机背包存了,带上自己的手电,进窟区去参观。
第一个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莫高窟现存有壁画的石窟492 个,全是在一套砾岩层中挖出来的。虽然我不做沉积岩研究,但搞地质出野外,好歹算见过猪跑,可以看出那一套砾石分选、磨圆都不好,里面有花岗岩、石英岩、石灰岩等碎屑,是我能认出来的一些。砾石由泥质、钙质胶结而形成岩体。感觉上这套地层很年轻,像是山前洪积、冲击这样的快速堆积过程形成的。别的地方的石窟,比如山西大同云冈,石窟和佛像是雕刻在比较古老的砂岩体上的。相比而言,承载莫高窟的这些岩石,并不是开挖洞穴的理想材质。窟中的佛像,多是泥胎的塑像,而不是像云冈石窟那样,直接在岩石上雕出佛的形态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初选择了这块地方来开凿洞窟。恰恰也因为需要人工塑像,留下的文化色彩更为浓厚;泥塑的技艺,一笔一划的彩绘和颜料,各种的人物造型,前人无意间的点滴,给后人留下了蛛丝马迹,可以去探索当初洞窟兴建者的心情、想象和智慧。
转了一上午,感觉我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理解莫高窟的一点皮毛。跟着导游看了有限的几个洞窟,面对那些唐朝或唐前的彩绘雕塑,想象着星移斗转, 上千年的时间,怎么就这样流走了。让今天我这样的人难以理解的是,这样一个“工程”,靠活人拿着笔,一笔一笔的描绘,前后持续上千年而成,没有一种信仰、恒心和安静,是做不成这样的事的。而那种恒心,怎么能一代一代传递下来?在那上千年若干次朝代的更迭中,哪次不是把前朝斩尽杀绝烧光抢光而后快的?但这些壁画和泥塑却留下来了。再看今天的各种政绩工程,有几件不是一定要在有生之年的权位中完成的? 谁会想起、愿意做一件能持续半个世纪或更久的事情?今天那些表面上看上去无与伦比的作品,有几件具有莫高窟这样的文化生命力,在西域的风沙冷月下,能流传千年?我实在想不出来。
单说一件事,就是我在参观莫高窟时,一定要去看的、现在编号17的洞窟,它是16号洞窟的复室,所以在洞窟门上,编号写为16-17。要去看的原因,我想读者都知道,它就是蜚声中外、当初由王圆箓王道士发现的莫高窟藏经洞。我很好奇的是,是什么样的一个密室,里面能积满5万多件画幡、写卷、印本,文书等,以汉文,栗特文、佉卢文、回鹘文、吐蕃文、梵文、藏文,留下了从4世纪到11世纪历代的文化记录。现在的人如我,探头往17号洞窟里一望,是令人失望的窄小与空空荡荡。看着身边的游客,好奇地往里面张望,我在想谁能真正的体会到那个洞窟中曾经有过一段酸楚的故事。
等我们出了景区,取回我们寄存的包和相机,我拿长焦镜头沿窟区远距离拍了几张照片,是到此一游的记录。尤其是专门找了个角度,从外面拍了16-17号洞窟的门牌号,记录一下那个特别的地点和事件,不虚此行。窟区的外部,有一些残存的壁画,仍然很有特色,就像唐朝的符号,让人的思绪能达到千年之远。那些几百年前的木结构间,如今有燕子在筑巢,自由自在地进出在自己的窝门口;而那个窝,是千年前的人铺垫下来的。唐朝小杜的村舍燕说:汉宫一百四十五,多下珠帘闭琐窗。何处营巢夏将半,茅檐烟里语双双。与这佛家的僻静相比,那就是尘世的咏叹啊,而上下已经逾千年。感叹,一直都在感叹,后人无力的感叹。浅薄地记几句,自己都不好意思。
和所有中国的历史、人文和自然景点一样,当地政府都会把它们看做旅游资源,摇钱树,莫高窟也不列外。我去莫高窟的时候是淡季,但游客已经相当的多。可以想象国庆中秋长假,这里的拥挤绝不会逊于华山之顶。钱是重要的,谁都喜欢。但对莫高窟,如何做到赚钱、教育、保护的合理平衡,是一个不能回避的课题。我自己的观点,像莫高窟这样的绝世艺术珍宝,保护应该是第一位的,尤其是它的地质结构和壁画的脆弱性,比其它一些石窟更应该得到重视和保护。国家应该投钱进去养着这样的文化珍品,而不是靠它来挣钱,让现在的人能吃肉喝酒,过小康甚至大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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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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