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道钉》（2017年修订版）新增华工赴美契约

黄安年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7年7月17日发布

    细心的人们会注意到在我和李炬合著的《沉默道钉的足迹》（2015年版）和我编著的《沉默的道钉》（2017年中英文修订版）中，增加了三份有关赴美华工的契约、让贴、借据的重要文献，即咸丰六年（1856）华工赴美谋生借款买船票的契约，同治元年（1862）华工去美国淘金筹款的《让贴》，周运中借钱买船票去美国的借据（1898年）。这些文献是在中国侨乡发现的例子，而非在美国铁路公司或者其他什么机构发现的，仅仅从这里就可以说明，研究美国铁路华工问题，固然需要认真集中美国所发现和研究的成果，但是无视或者轻视中国侨乡的实物（文献和遗物）资料是不可能全面恢复历史真相的。

这些契约的性质究竟是什么，关系到怎样界定赴美铁路华工的身份，也关系到美国吸纳铁路华工的法律依据。是实事求是研究美国铁路华工的一个重要理论和法律问题。

   在《沉默道钉的足迹》A3 五邑农工导语中，笔者写道：“这一部分集中反映华工怎样来到加州，主要来自哪些地区，有哪些文献资料证实。来到美国修筑中央太平洋铁路的华工主力，大量来自台山、新会、开平五邑地区的农民工。开平等地区的地方志记载了基础性背景资料。 1856年极具价值的158年前华工赴美谋生借款买船票的契约，同治元年（1862年）华工去美国淘金筹款的《让贴》，周运中借钱买船票去美国的借据（1898年）等实物，说明这些华工并非全是“猪仔”身份。台山山背村保存的陈氏族谱记载陈毛齐1841年故于旧金山文献，《李文庄公家乘》族谱，确认北美铁路华工包工头李天沛、李天宽、李佑芹、李弈德三代四人家族成员身份，周运中家族的周氏族谱，台山县三八镇吉都里余椿中家族书信等族谱村志家书文献，显示了五邑侨乡海外移民家族网络的特色。”

现在我们来看看1856-189842年间，赴美华工的三份契约：

第一份： 1856年极具价值的158年前华工赴美谋生借款买船票的契约。

页面文字：华工黄官弈为去美国谋生借款银18两买船票的契约，合家担保人为黄官弈父亲黄元盛。买船票的契约言明：“本银壹拾捌两正,言定以限一年为期,本息清还,年两要计息银壹两五钱正,如如期无银还，仍要每两每年又加息银一月算。”（江门五邑华侨华人博物馆馆藏，2014年4月高东辉先生提供。）

这一份极为珍贵的文献资料。全文如下；

立银数人黄官弈，为往金山获利盘费不敷，恳求西龙社乡老黄玉涵、邓捷魁、值理黄会辉、黄答穗、关瑞结等情愿发船位本银壹拾捌两正,言定以限一年为期,本息清还,年两要计息银壹两五钱正,如如期无银还，仍要每两每年又加息银一月算。若不足数交纳按月折计退本还利所有付金。回家务要先交与西龙社值理验明收兑即照时价找换该社上照数收足,除清本利,余银虽有千金以社无涉。倘有路上未回及在金山遇有不测,各安天命，或系别图生意支消银归款，系伊父子家人填还抵足,毋系异言，今欲有凭,立明领银数壹纸，面叫西龙社值理收执为记。

一定发到本银壹拾捌两正

咸丰六年正月十二日  立

      合家担保   父黄元盛

      立银数人     黄官弈

参见《1856年极具价值的158年前华工赴美谋生借款买船票的契约》,黄安年文,黄安年的博客/2014年4月17日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785786.html）  

第二份：同治元年（1862年）华工去美国淘金筹款的《让贴》

（江门五邑华侨华人博物馆所藏，2014年4月高东辉先生提供）

让贴内容如下：

立让帖人益所，今因用银急用，无处计备，父子酌议，愿将咸丰七年，自己与益佳，合出本银四十两，正掌与振培，往金山采金，立有据贴，言明对期，本利赔遂。银壹百贰拾两，正好过期，无银交清。依壹百贰拾两之银，每计息，每两每月三分算，名下着一半，本利要明。银库X正出让与人，回至振能处，所让就日，言定允借益所情愿亲交接，同银四拾两正，即将掌振培之银，永推与振能管收，日后振培有金回家，所得利息，尽归振能，益臣一合均分不干，益所之事，至前日，振培寄归金砂之银，系益所收作利息。振能亦不得追究。后款有，愿立让帖交执为据。    
代墨侄振义
同治元年十月廿九日立让帖人益所

参见《华工去美国淘金筹款的《让贴》》黄安年文,黄安年的博客/2014年4月18日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786058.html)

第三份：周运中借钱买船票去美国的借据（1898年）

依据2005年初开平塘口镇龙安里周氏家族的1873-1971年间纸本文件一批300件考，周运中1874年(同治十三年十一月初六日)生于美国金山大埠,这时距中央太平洋铁路建成已经五年,而距1882年美国排华法律尚有八年。其父周成略情况不详。

（江门五邑华侨华人博物馆藏，2014年4月提供）

借据上面写着:

立揭帖人周运中,今因宜银为船费以往金山等处计备,是以自问至义益堂处,揭生本银四十大元,限期五个月内一足如数清还。倘过期无还,即照每元每月加息二分寸,无得异言。此系大家相好,不用物业按当立揭帖交与义益堂收执为凭。明年三月二十四日如数收讫。

 光绪二十四年七月十五日立揭帖人周运(中)的签书

笔者需要说明的是,在前往美国途中订立船费借据之类的契约是否就是契约奴身份是个要认真界定和甄别的身份认定问题。在美国铁路华工中有多少是“猪仔”的契约奴身份,多少是自由华工身份同样是需要有确实的数字证据来确认的。出国契约华工、运出华工、掠运出洋的苦力是混用的。而契约华工和非契约华工是有区别的，在统计上不能混同,有些是自由移民身份出洋的,或者说,出洋的不全是苦力,苦力中也不全是被掠运的“契约奴”。称华工为猪仔的最早文献来源在哪里?是一些研究美国铁路华工的学者十分关注的问题。（2014年）9月13日,我在广州二沙头的广东华侨博物馆看到了一处解释：“据现有资料考证，‘猪仔’一词最早出现于19世纪20年代。1827张心泰撰《粤游小志》称：“东省……有诱愚民而思贩卖谓之卖猪仔”。1839年林则徐给道光皇帝的奏折:“夷船惯搭穷民出洋谋生……当其在船之时,皆以木盆盛饭,呼此等搭船华民一同就食,其呼声与内地呼猪相似,故人曰此船为卖猪仔。”究竟“猪仔”一词是否最早出现于19世纪20年代，而官员的奏折中是否最早建于1839年的林则徐给道光的奏折，尚待进一步厘清。

（参见《小议猪仔华工的最早文献来源》，黄安年的博客/2014年9月16日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828293.html）,《从潮汕地区出国契约华工的统计表谈起》，黄安年的博客/2014年9月17日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828335.html））

周运中1900年的美国护照，其中的印章时间分别是1990.3.23,1904.1.4,1905.8.30（江门五邑华侨华人博物馆所藏并提供）参见《开平周运中1898年去美国的借据和1900年护照》，黄安年的博客/2014年4月22日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415&do=blog&quickforward=1&id=787272)

这样，我们可以从这三份涵盖1856-1898间42年的契约看出：对于统称“猪仔”并不适宜，对于将含混不清的“猪仔”界定为契约奴更不恰当。美国一开始就是外来移民的国家，这移民中有自由移民和契约佣仆及非洲裔奴隶。（参见笔者著《美国的崛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还在1848年加利福尼亚加入美利坚合众国时就是自由州，反对奴隶制度。1861-1865年美国内战的结果，奴隶制度被废除。1862年林肯颁布了《解放宣言》，宣布废除美国各个准州及未来一切新领地上的奴隶制度。1865年2月1日提出，1865年12月18日批准的美利坚合众国宪法第13条修正案，第一款规定：“在合众国境内受合众国管辖的任何地方，奴隶制和强制劳役都不得存在，但作为对于依法判罪的犯罪的惩罚除外。”

就中美关系而言，1868年7月22日美国驻华公使蒲安臣代表清政府在华盛顿与美国政府签订了《中美续增条约》。该条约的第五条规定“大清国与大美切念民人前往各国，或愿常住入籍，或随时来往，总听其自便，不得禁阻，为是现在两国人民互相来往，或游历，或贸易，或久居，得以自由，方有利益。”第六条规定“中国人至美国，或经历各处，或常行居住，美国亦必按照相待最优之国所得经历与常住之利益，俾中国人一体均沾。”这一规定适应了美国对华工日益增长的需要，为中美两国人民的平等交往提供了法律依据，推动了大批华工去美国修筑铁路和开发西部。

可见无论美国宪法还是《中美续增条约》都无法得出允许带有契约奴色彩的“猪仔”进入美国的结论来，除非这些人是当年的“蛇头”组织偷渡而大批来到美国参与建设太平洋铁路的，这种结论显然也是难以令人信服的。

照片12张取自《沉默的道钉》2017年中英文版和《沉默道钉的足迹》201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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